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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潼关城内,亦是一片尸横遍地。作为大齐新朝最后一位大将军兼京畿东面镇守使,潼关守将马未致及其麾下的诸多将弁;刚刚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前陕虢观察使,如今的大齐骁卫大将军,兵部左侍郎王重盈,从河中镇陕州所带来的“援军”刀剑下。
随后,就有本地投靠而作为内应的一名军将,小心翼翼的请示道:
“左兵,阿不,连帅在上,下一步咋们这些人等,当作和去何从啊!。。”
“自然是一切照旧,就连旗号都不用急着换。。”
王重盈却是早有腹案的毫不犹豫道:
“这。。。。又是为何?”
然而,左右众将却是越发糊涂起来了。
“自然是继续静观其变了。。”
王重盈却是眉眼略有些意气风发的道:
“既然京畿乃至关内的东面门户尽在我手,如今关东关西之间的往来还不是我辈的一句话?既然如此,为何要急于马上做些什么才好呢?长安那头勿论哪边胜出,都少不得仰仗和优容我辈了,岂非已然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被放走之前,痛哭流涕的再三告饶和为了求活的信誓旦旦,以及来自宰相郑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表情;难道眼下的这一切也都在对方的算计和预期之中么?但无论如何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然不可能再回头了。就算是他的亲弟弟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亲自带兵前来,也是一样的道理了。
与此同时,河东道腹地的汾州境内,一身披挂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也在马上打量着着介休城上的旗号。对于这座城池他也不算是陌生了,就在数个月前他率领大军挥师北进北都太原府的时候,也曾经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里短暂停驻过。
然后继续从这里长驱直入,相继陷没了平遥、祁县、文水、秦城,还顺手屠灭了占据山间险恶地势,而负隅顽抗到底的当地大族,祁县王氏的分支之一所盘踞的张难堡。这里也是本朝开国的柏壁之战后,太宗擒获河北军余孽宋金刚的所在,号称古之要垒。
然而这座依山而起的险要大垒,固然保护了在诸多乱兵和匪患之中避祸于此的诸多豪姓大族。却没有能够抵挡的住河中军,以山棚子弟组成的缘山营乘夜攀越而上的偷袭;于是介休王氏在内的十一家门第,足足数千口族人不分老幼被杀获一空。仅存的女子也被随营贩卖掉。
一时间地方震动,固然是有大批流寇、山棚前来投奔和聚附河中军,争相为前驱和向导;但是同样也在地方豪姓大族之中引起了普遍的恐慌,而争相举家携老扶幼逃往太原府境内。因此,在即将兵临太原府之前,河中军所要面对也不过是沿途地方的残存守军和自发的土团。
然而,显然他们有些高兴的太早了。而一路势如破竹的河中军上下,也难免有些骄胜自满的忽略了一些地方上的征兆,结果突然出现在地势开阔(晋中平原)的太原周边,沙陀为首的代北藩骑就让高歌猛进的河中军先头狠狠吃了一个大亏。
河中大将马军先锋兵马使郭璋在内十数名军将当场或死或俘,五千先发至北都城下的轻兵尽数覆灭。然后这些乘胜得势的藩军又追着一路败退溃卒,而冲击到王重荣所在的本阵来。然后就在祁县与平遥交接的胡里水之畔立营设垒,大小连战十数场皆未能占到上风。
然后遭此败绩和挫折的消息传开之后,河中军已经占据的沿途地方局势也急转直下;那些望风而降的土团、镇戍兵马,也纷纷降而复叛。所以在后路和粮道皆有断绝之虞的危机之下,王重荣也只能焚毁了带不走的辎重车马含恨引兵暂退。
然而在这些冲阵掠阵擅长的代北藩骑面前,想要从容地全身而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王重荣亲自带领牙兵和撼山、飞拔各都精锐为殿后且战且走,一路倒下了不知道多少熟悉的袍泽和部旧,才得以退入地势狭窄的汾水河谷之中。
而后在隐泉山下,依靠“石崖绝险,壁立天固”的地势;他以先行撤退的前队晋州兵为接应和伏兵,对着沙陀追兵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反击;阵斩新任的萨葛九府都督米存壮,擒获六胡州的兰池刺史火寻八桂。。。。
(所谓萨葛九府,乃是为了安置东迁昭武九姓为首的栗特胡,而在灵州都督府名下所设立的九个城傍府兵,然后以军府的名义按照比例出人出马响应征发。所谓六胡州,是指唐前期设置在灵、夏二州之间(今宁夏、陕北和内蒙古伊克昭盟南部)河曲地的鲁、丽、含、塞、依、契6个胡人州,也是沙陀崛起之后的主要附庸势力)
然而当王重荣想要以此为转机,再度反攻太原府内的沙陀兵马时,作为十数里外后方粮台的介休城内却是再度出了意外。作为降人的前介休县令李万成,突然带着城中豪姓家丁杀死了河中粮院副使,王重荣的妻弟张发六,将河中军大部拒之城外。
而这时候,冬日已至雪花飘摇而下,而军中的士气和耐性也将尽。在大雪封山阻道的威胁之下,王重荣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先顺应内部的呼声,就此继续罢师而还一路退回到了当初占据下来的阴地关内。留待开春之后,重新组织起新一轮的攻战来。
然而,他在遇到了来和河阳诸葛爽前来寻求盟约的使者之后,才直到自己已然错过了一次最好的时机了。因为,就在他反击沙陀兵马的同时,分兵进入上党之地的沙佗人,也同时受到了来自成德军和河阳军的先后交攻,再加上入侵代北的幽州李可举,初入北都而立足未稳的沙陀军马正所谓是应接无暇之际。
因此,相对于关内通过潼关派来的征召/求援的信使,王重荣更在意的是已经自河东镇夺取汾、石、泌各州的十数县之地。为了巩固河中军在当地的控制和权威,他不惜大开杀戒以为肃清地方旧属,再加上之前在张难堡屠戮衣冠门第的作为,也进一步变相做实了他在士人之中的“贼帅”和“酷毒”之名。
为此还一度在河中军内引发了变乱。以晋州长史王世峰为首的官属,居然在酒宴上想要刺杀于他,最后反而是被牙将常行儒将其亲手斩杀于当场。但是由此引发的骚乱和清算,却是让河中军内部更加无暇他顾。因此,他也只是派出了堂侄王灌带领的三千新卒,象征性的进入同州协守。
然后王灌带领的这只人马,与其他几支来自关东而借道函谷道的援军一起,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的进入关中之后就音讯全无了。而整军治兵了一整个冬天的的王重荣,在冰雪刚刚消融之际就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而这一次与他暗中结盟以图共进退的,除了来自怀州诸葛爽的河阳军,还有新任节帅而急于建立军功和权威的王瑢及其麾下成德军;再加上在代北攻城略地自行其是的李可举,四路大军齐攻河东的局面,那些沙陀人又能抵挡的住多久呢?
只是如今在王重荣看来,介休城头上原本带有沙陀特色的粗犷牛角旗和髦尾幡,已经被被换成了更具中土特色的,而在相应的将旗上也变成了一个斗大的李字,就像是在凭空抖擞风中而嘲笑着他们这些外来人马。
虽然作为王重荣眼下的对手,依旧还是来自代北群山之间和塞外草原的沙陀势力,但是在一个冬天的额蛰伏之后重新相见,却发现对方从上到下似乎全都改头换姓成了汉家人了。比如曾经的朱邪翼圣,居然堂而皇之的改名为李克用,而本朝宗室的嗣曹王一脉自居起来了。
而他麾下的番胡众将亦是有样学样的改名换姓,这些连祖宗都不知道是谁人的塞外番重,仿若是在一夜之间成了正儿八经的汉家人了。比如,一个叫臬捩鸡的栗特胡将居然改名叫石绍雍;又而将其假子之一的邈佶烈改名叫做了李嗣源,安敬思改名叫做了李存孝。。个个都成了我大唐宗室的枝干了。
更加离谱的是,他们这些沐猴而冠假名冒姓的勾当,还得到了当地的祁县、晋阳这两支,五姓七望之首太原王氏主干,为首的地方世家大族的公开认可和背书;甚至堂而皇之的以新组建的北都留司的名义,给他们叙谱溯源到了本朝那些开国时归化的某些藩姓功臣身上了。
眼见的塞外野胡居然和北都氏族勾结起来,难道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加荒谬的事情么?当然了仔细论证去来,其实王重荣兄弟的家门出身也不算高。从他曾祖辈开始就是在解池周边讨生活的河东逃户,然后从祖辈、父辈开始以好狠斗勇而成为了这些盐丁和役夫的领头人之一。
然后随着大唐朝廷与藩镇之间的征战不断,他们这些盐丁也随之应募从军而有了功名;乃至以此聚附了身家和部曲。而他父亲更是官至河中骑将、检校盐州刺史,开始成为河中地方的世代军户和小将门之一;而到了王重荣这一代干脆就抓住时机,聚众哗乱赶跑和推翻了朝廷拍的节帅,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公推上了留后位置。
刨去早年他曾经想要与王氏联宗,却被拒之门外的那点旧事恩怨不说。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堂堂正正的土生唐人,打骨子里是看不上朱邪翼圣那个假冒宗室,却满身腥膻的边傍番酋出身。因此,他这一次也打出了正本清源,剪灭窃据北都番虏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