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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格外阴郁而冷风越显刺骨的天气下,河东道昭义军节度使的理所潞州上党城外(今山西长治县)。已经夺取了昔日昭义军下辖河北境内的邢洺磁三州,又通过收买和扶持的内应突破了井陉天险的成德军衙内都虞侯王镕,也志得意满的看着这座为四面林立的旗帜和阵营给围困的水泄不通的孤城。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从上党之地(盆地)北面泽州(今山西阳泉)派出的最后援军,连同带队的主将泽州刺史兼团练使李殷锐,都在琉璃陂一战被他前出的伏兵打得溃不成军,就此束手成擒于阵中了。因此在事后分兵前去夺取的他看来,兵力和防备无比空虚的泽州也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
毕竟,前昭义军节度使留后孟方立及其弟弟孟迁在内的一众成年亲族,都伴随着昭义军的精华战力相继覆没在了长安之战当中。因此实际上城中就是被孟氏所驱逐,又在出征后重新被请回来的监军院使吴全勖,所扶持的从弟孟道为新留后,以及衙前指挥使奚忠信等人在主持局面而已。
但是事实上,在王镕引成德大军兵临城下之前;上党城内已经有包括逃回来的洺州刺史马爽、都将马溉和袁奉韬在内文武部属,在与之暗通曲款或是讨价还价交涉起可能的投降事宜了。此外,他在磁州还得到了一个重要人物,就是曾经被孟方立所架空和驱逐的前任昭义节度使高湜。
所以,在无论是大义名分还是实力优势兼具,又有城中诸多内应的情况之下,就算是眼下上党城中,尚有监军院使吴全勖等人想要拼死顽抗到底,他对于这座州城的志在必得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就在城墙上一阵紧接过一阵的喊杀声中,满是风雨飘摇而人心惶惶意味的昭义军节衙内,同样也是一片萧疏清冷的景象。而在无所不在吹过楹窗梁柱间的呼呼冷风之中,新被推举为昭义军留后的孟道,也在脸色薰红的据案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
直到厚厚的门帷和帐幕被人给掀了起来,一阵迎面的冷风吹得孟道不由一个机灵,身上的酒意也消退了大半数。然而他依旧醉眼酩酊的抬起头来,对着来人不由慢腾腾的开声道:
“大郎,你怎么来了啊。”
“大人,难道您就在此坐以待毙么?”
被称为“大郎”乃是孟道的长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生得英挺凛然的孟知祥,却是脸色不渝道:
“那又能如何?你可知道这留帅又不是我想要的,只是他们逼着我坐上的。。我还能怎样?若不应允了此辈,你我父子就连坐以待毙的机会都没有了!”
孟道摇头晃脑的摆手道:
“正因为如此,大人才要奋发作为,以为自救啊!”
未及弱冠的孟知祥却是厉声道。
“怎么自救?就凭你伯爷(孟方立)留下的这几个人,怕不是连节衙都走不出去?”
努力睁开一条眼线的孟道不由呵斥道:要知道这节衙当中的将吏之属和奴仆下人能跑的都跑了,不然以他堂堂储帅之尊,又何须在无人服侍之下就这冷菜自斟自饮呢?
“眼下便就不一样了啊!眼见得生死存亡之际,衙内将吏自然有的是想要随我孟氏,谋求一条活路之人啊!”
孟知祥涨红了脸却踏前一步急切道:
“又什么活路?”
这下孟道顿然彻底从醉意中汗淋淋的清醒过来,就连手中一杯酒水金属倒在胡须和下颌上都浑然未觉了。
“当然是拼力一搏,死中求活的路子了!”
孟知祥毫不犹豫的应道。而直到这一刻,孟道才像是重新认识了一般的打量起自己这个未及弱冠的长子来,
半个时辰之后,正在点集城中丁壮和粮械的监军院使吴全勖,也带着一众随从踏入了看起来空荡荡的节衙后宅之中。他就这么毫无阻碍的穿堂过室越过多段回廊和门户之后,才出现在了孟道所在的起居楼阁外。
在这里他也终于见到了一名守候在外,面上皱纹多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老苍头,却不由嘴中嘀咕了起来:
“这也太不像话了。。人都到哪儿去了,好歹是一镇节衙的体面啊。。”
这时里间也终于传来了有气无力的传唤声:
“留后有请吴都监,入内叙话。。”
面白无须而眼中血丝泛红的吴全勖,闻言不由皱了皱眉梢却是抬脚踏步走了进去。然而他径直穿过数重帷帐之后,却在装饰富华的内室里没有见到一手推举起来的留守孟道,却只有一张同样空荡荡的坐塌和吃剩的冷涎残羹。
他不禁心中呀然顿又骤得一紧,毫不犹豫的飞快抬脚转身向外奔去,口中还尖锐的呼喊出来:
“来人。。。。。。。”
下一刻一柄从帷帐背后刺出捅入他后背的刀刃,就让吴全勖的叫喊变成了短促凄厉的惨叫声。刹那间他迸溅而出的鲜血沾染了一大片的帷幕,却又顺势卷裹着帷帐滚倒在地又努力手脚并用着向外攀爬而去,口中再度嘶声呼救道:
“快来。。。”
然后就见侧向梁柱背后举起一柄雪亮的大刀再度斩下;下一刻,吴全勖那个面白无须表情狰狞的头颅,就已然带着一滩血迹在地上滴溜溜得滚出了一大截。这时,满脸心有余悸的孟道才从后帐重新走了出来,木讷的看着已经身首异处的吴全勖,却是依旧难以置信这个在城中甚得人心,甚至一度被推举为代帅的监军使,就这么被自己的儿子带人杀了。
而外间随之骤然爆发的刀兵交击和砍杀、惨叫声也渐渐结束。随后,就有都将马溉提着一个人头进来禀报道:
“吴阉贼带来的监院兵依然尽数伏法了。。。还请留守示下?”
这时孟道却是微微畏缩了下身子,而将目光投向了策划了这一切的儿子孟知祥,按照事先的约定有些结结巴巴道:
“此。。此。。此间事,便有我儿代为全权处置了。。”
“谨遵大人之命!”
孟知祥却是毫不犹豫的顿首应道
又过了个把时辰之后,城外成德军大帐内主将王镕的面前,也奉上了一封来自城头上的投射寄书。他却是看完后渺然顾盼着向着左右慨然大笑道:
“城中孟氏余党请降,只要保全举族身家性命,便就可以杀了守将而献城?”
“恭喜都率,尽得上党之地亦”
衙前将张文礼却是毫不犹豫的抢先喊出声道:然后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竞相附和道:
“衙内真乃天命所归。。”
“此乃天助我军。。。”
“成德万胜,衙内万胜!”
因此在不久之后,顶盔掼甲的王镕亦是在大开的上党城东门外,下马亲手扶起了牵羊肉坦出降的昭义军留后孟道,又宽慰了几句一大片跪在在起身后的将校,这才引兵入城而去。随即又在某种哭喊和叫骂的喧嚣声中,开始了占领军对于失败者的例行清算和抄掠。
既然作为泽路之地聚集了最多抵抗力量,也最为坚固的首府上党城都拿下来了,那将散布在上党盆地中的其他十几个城邑传檄而定,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因此,这一刻王镕的心情无疑是欣然而快慰着,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怅然若失。
因为,这场攻伐的前期大部分准备,其实都是在他的父亲常山王王景崇的策划之下,早早就已经布局完成了;而他只要抓住机会按步就帮的出兵布阵,逐一收取胜利果实就好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嘴边,想要寻找另外一些乐趣以为枯燥单调军旅之中的慰籍了。
而左近的亲兵也早已经心知肚明的行动了起来,开始在新占据的后宅当中搜括那些战败者的家眷亲族,以为从中找出比较年轻貌美,而符合这位衙内口味的“奸细”来,以供帐下好好的审讯和盘查才是。
然而,随后自北面飞驰入城的一骑,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派出的行军司马李蔼已经夺得了虚不设防的泽州(今山西阳泉),坏消息是,作为泽州连通晋中、太原等地的麓台山谷道和平城镇,已经被一支打着黑旗的军伍给抢先占据了。
尽管如此,在派出援军之后的王镕也没有怎么太过在意,而在那些连夜举火持杖抢劫不息的将士声嚣当中,开始专心致志享用起了包括高浔、高湜、孟方立三代节帅留下的姬妾。然而,正当在温柔乡里尽情欢愉了三天的王镕,在夜里再度被亲近牙兵给唤醒的时候,却是得到了一个不择不扣的噩耗。
原本身体有所好转的常山王、成德节度使王景崇,在后宅娱宴时酒后吹了风,居然再度病情加重而昏迷不起了。因此,留在当地的判官周式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许多波信使,快马建成前来报信了。
而听到这剧变消息的王镕,亦是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派出信使,将正在迁移往刑州境内的孟氏一族,并诸降将眷属尽数杀光。。”
——我是杀光的分割线——
而在河东镇的腹地兼理所的太原城外。
漫天慢慢飘落下来的细碎雪米当中,朱邪翼圣也看着残破不堪的城楼上,烧焦了半截的河东军飞炎捧日大旗,被欣喜若款的黑衣军士拔下来而摔落在风中,而插上了代表云中军的黑鸦旗,重重吁出了一大口气,这可真是不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