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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角动行人,喧喧行人起。
笳悲马嘶乱,争渡黄河水。
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
尽系名王颈,归来报天子。
《从军行·吹角动行人》
唐代: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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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徒手背包随船登陆淮南境内的辅卒王敦儿,也在好奇的看着这江北的风物;同事感受着空气当中新翻泥土和焚烧稻秸之后特有的草木灰气。这显然是之前已经登案的建生军序列之下,武装屯垦团正在抢种下第一批瓜菜和豆类等短生快长作物的结果。
相比他的家乡江东浙东路杭州天目山下,平坦无垠而又水乡河网密布的大片原野;所代表鱼米之乡的温柔婉约气质。这里则是更多了一些高矮丘陵峭突,以及在东西向不规则带状的滨江平原上,被南北横插入山势所分割出来,大小片稻野连绵、阡陌纵横的土地村邑,所构成另一种沉凝秀美的韵味所在。
在这里,他们美美吃了一顿刚打上来的江鱼杂碎芋干炖锅,配上本地新割晚稻合麦炊熟的黄饭团。然后,每人在背囊里补充了十斤一袋的炒米和一筒鱼松、一包梅干和酱瓜构成的丙类口粮;外加一大水壶熬煮好的浓茶汤,就此重新踏上了在江北的新行程。
秋风飒爽而又艳阳高照之下,就连行路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清朗和舒适、惬意起来。因此,在走得毛边鞋和绑腿上都是泥的大路上,分做两次行进了一整天之后;他们就提前抵达了第一处新设立在县城里的粮台所(兵站)。
在这里也他们没有机会吃到身上的干粮,而又好好品尝了一番当地粮台所提供的鸭油炒饭,和加了许多姜蒜、粉丝的鸭血羹汤。虽然他之前未尝没有烤过野外偷偷打的鸭子,但这种大火重味手艺炮制后前所未有的鲜味,却让王墩儿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了下去才是呢。
而后他们按照相应的编组,领到了配给的器械,锹、镐、锄、铲、锯、斧等常用物件,以及他们所期待已久的武装:一件镶铁护心的皮胸甲,一柄脱漆的三尺横刀和一副翻新过的木单弩。这也是经过初步操性训练的一类辅卒才能拥有的装备。
因此,相比需要操使这些工具的日常光景,王墩儿更喜欢的是这般参加武器训练的时刻;虽然同样要累得一身臭汗,机械操行得手脚酸麻肿胀的一倒下就不想再爬起来了,但是却代表自身为太平军战斗序列一员的价值所在,也总有许多油水十足的吃食供给不断。
但是最让他心往的,则是军中士兵合作社的流动销售大车到来的时刻。那也意味着各种各样内部限量专供物品的敞开售卖,其中更有一些需要按照人头凭票才能购买的果味糖块、豆糕、鱼饼、甜酒、果干和蜜饯、蟹酱,乃至牙粉、香皂、油膏、白叠衫等等外间不易见到的稀罕物件。
而在不同驻防的区域内,按照相应农场、果园、渔场等生产单位的远近所在;则还有不同地方特色的生鲜物产供应。比如两岭地方的瓜果制品和铁器,湖南地区的茶叶和酒类,荆南和江西的水产,江东的丝帛纸张,峡江道的盐和药品,安南的水牛皮和角筋等等,都是比市面上低了一大截的价码。
在这段不长的从军生涯当中,王墩儿虽然只遇到了两次开放机会;但是其中一次有幸在抽签之中受到了士委会指名,作为临时打杂的辅助人员协助过相应随营车店的轮值;他也参与过新伤品的试吃,并负责收集相应士卒的反馈,而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
这一次他们所在的这团辅卒,也同样负责押运着足足数十辆大车的商贩大车,以满足黄州境内的数个驻队营和十几团辅卒的军中旬休消费。然而就在第二天,王墩儿等人却没有等到前往州城举办的旬休开放日,而是在半路途经一处临时关卡的时候被人点名留了下来。
随后,王墩儿就连同数十名被点名出来军中表现良好的“积极分子”,背着背包和行囊带着披挂齐整的武装,徒步小跑一段距离来到了关卡边上的一处荒废村落当中。王墩儿随后就见到了已经聚集在这里庆阳披挂齐整的百余名辅卒,不由得心中凛然一跳,而又隐约有些兴奋起来。
当他们团坐在村内晒谷场一角,小声交谈和饮用茶汤的几刻功夫,又有好几股辅卒打扮的人马相继开了进来,而将这荒废的处晒谷场越发填塞的满满当当的。然后在一片令他们条件反射式肃然立正的哨子声中;有一名身穿柳叶甲头戴圆边盔,而四肢粗壮肌肉泵张的军官,站上了祠堂的墙头中气十足大声道:
“我叫王秋,大王的王,秋天的秋;正任军阶十五等,添为旅帅衔,从属粮院衙门调遣巡守粮道及乡间不法之情。”
“而今奉紧急调遣丙子三五八号,尔等皆暂归我麾下听事;随我前往乡里处置新进突发事件,及其后续的一应权益之便。。”
“遵命。。”
随着众人齐声叫喊起来的王墩儿,也不禁将心中的坎坷不安变成了某种兴奋之意。因为,这也是他们这些辅卒独自成建制作战的第一次机会。这也意味着单独计算的军功和记录,对于他们日后就地转为正卒序列,或是补充进相应驻队营的优先权。
然后,王墩儿就听见上头那位带队旅帅又开口道:
“其中有参加和协从过地方肃清工作的,各自出列。。”
他不由闻声精神一振,心道自己在江东给太平军的探哨和先头,带路的过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也作为本土积极分子也参过对于地方乡里的清算和整顿。连忙就和其他二十多人一起站到了队列前头来。然后,那名王旅帅又道:
“你们之中公认脚程快指认,再上前一步!”
这一下,就只有王墩儿和另外六名辅卒相继站了出来。王旅帅不由打量了一番,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便是本队先发的前哨了,立马配齐甲械、装具,再带上两匹驮马,就此先行进发!。。。”
随后王墩儿身上的皮铁护胸,就就换成了一件遮蔽到肩周的锁子背心和一圈皮边泡钉的蔽膝,而相对粗重的木单弩也被换成了轻巧多的带匣连弩,除了横刀之外有多了一面可以背负在后,也可以齐肘握持的小圆牌。原本沾满泥泞的小口毛边鞋,也被换成了硬皮面镶铁底的短筒快靴。
然后,他们就这么在一名全身铁鳞披挂和小笠盔的正卒领头之下,牵着满载军需物用的驮马,沿着路边设立的标记指引而一路想着目标乡里疾行而去。然后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那名带领正卒突然重重挥手,让他们从有些麻木的惯性当中相继停顿下来,又在不怎么平整的路边挤成一团。
然后就见前方路口处树荫下角落里突然站起来一个穿着青灰色袍服的身影,而有些殷切的向着他们奔走而来,还大声招呼着:
“天补平均,你们可算是来了啊。。”
“再造太平,可是驻队的兄弟当下?”
领头正卒不由眉头稍稍一松,随机垂下手中横刀道:
“正是如此。。啊”
对方不由楞下了下连忙道:
“不晓得来了多少人,。。还是赶紧让我带你们过去吧!。。。庄子可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们过来了啊!”
对方念念叨叨的走了过来,却是一个皱纹有些多的中年汉子;只是没有披甲只配了横刀,这一身太平军制式袍衫也有些皱巴巴的不上相。却让见惯了那些正卒们一丝不苟做派的王墩儿看得有些皱眉,却还是忍不住抢身上前问道:
“敢问兄弟是何方人士,口音听得有些耳熟啊?”
“自当是本乡本土的,还是多亏了大都督的恩德啊?”
对方连忙回答道:
“拿下。。奸细。。”
然而下一刻,在旁的领队正卒确实不禁脸色一变,突然抽刀挥砍而下怒喝道:因为众所周知的道理,太平军的制度下为了避嫌和横生争议,对于“三支队”主要成员和驻队联络的人选,都是采取异地分派的原则。
随后,这名躲过砍杀而没命想着路边窜走的假冒驻队联络员,就已然被仓促间齐齐端举起来的连弩,给从背后射翻在地又滚落进了路边的土沟里。然而在火速搜查了这具尸体之后,领队正卒也不由脸色凝重的对对王墩儿交代道:
“吧驮马上的东西都卸下,你骑回去报信;就说镇内事情有变,贼人安排了想要误导后援,怕是还有更多埋伏的嫌疑。。。”
而在天色将近发白的湖口镇内,满脸已经被烟灰熏染成漆黑一片的于九郎,也捉刀持弩蹲守在房屋的梁架上,将那些不断试图翻过墙头攻进来的袭击者放箭射倒,翻滚回去。
负责联络驻军的那名军士头颅,已然被人砍下来插在了削尖的木杆子上;与之作伴的还有奉命前往老乡宦家中索取奴婢名册的几名队员。而在院落内,作为工作队的代表已经被墙头投掷进来的纵火物砸成重伤,探报队的代表则是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所以眼下就只剩下于九郎这个普查队的专属代表,临危受命主持局面了。而这几日里一片唯唯诺诺,仿若是温顺驯良或是淳朴厚道,而无不配合、奉迎甚恭的庄民,此刻在明灭不定的火光照耀之下,就像仿若是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狰狞异常。
其中一片参差不齐的叫喊声中,还在有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在鼓动和叫嚣着:
“都怪这该死的贼子,咱们在这世道保全乡里,让大活儿都活下来容易么。。。。。”
“既然这些狗东西不想让咱们活路了,大伙儿也就别让此辈活出去了,全部灭了他则个?”
这一刻的于九郎顿时就回想起来了,说话的这人赫然是就是他们在镇子里已经初步选定的交办对象之一,至少表面上与那位老乡宦毫无干系,甚至在过往营生中还有些积年矛盾和仇隙的坐商家子弟之一。
难道他们白日里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假不实的么?还是这里的人都是天生有所两幅面貌呢?于九郎直觉的自己过往的经验和习惯养成的感官,都被一下子重新推翻和颠覆了。还在之前按照条令所执行的预防措施和准备手段,还是多少派上了用场。
所以除了零星在外行事未归、难免罹难的人员之外;这些暴起发难的乡人也并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撞开打破他们加固过得门户。只能转而去堆积柴炭与前放火烧门。而为他们反应过来给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点预警的缓冲时间。
但是接下来下一刻,被火烧日久而焦黑斑驳的大门,还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裂声;而这也意味着他们这些据守其中的十几名“三支队”成员,将迎来最后鱼死网破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