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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桥头,艳阳高照,芳草萋萋,
而久候的艇兵迟迟未能前来汇合,却看到上游缓缓飘下来的焦黑船只残骸,与浸泡在淡淡殷红中肿胀沉浮的尸体;浙东沿海兵马使张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的铁青起来。
之前击破草贼埋伏的那一一点成就感,也霎那间荡然无存而变成了愤怒和肉痛了。随他出战的这一千六百名艇兵,虽然只占据了账面上出战军额的十分之一,可都是长于水面而经验丰富的老手居多,
如今在前往扫荡和迂回的上游方位,骤然遇敌而遭受损失却又情况不明,不由得让他心中焦虑和火急起来。
“为什么还没有拿下来。。还要让这区区的草贼负隅顽抗到何时。。”
然后他又望向了犹自厮杀震天的对岸,而对着左右吼道:
“这些明州团练一路奔行而来,又了连击数阵贼势,已经是颇为疲惫了”
一名长相老成的部将,顿然拱手求情道。
“还请掌兵稍加体恤和悯之,且令人替换下来再战。。”
“岂有此理,而今润州军情十万火急,尔辈却安敢与我讨教还价。。”
张全闻言却是骤然举鞭猛笞在对方头脸身上,而厉声怒喝道。
“所有从行的土团和镇兵都已发遣出去了,还不能拿下最后一点残贼来,怎当还有脸面求情换手;”
“本阵的狼山子弟乃是以备万一不可轻动的最后手段,如今艇兵有失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若是援应丹徒有失,谁又来体恤和恩悯我呢。。”
“张子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掌兵从戎日久一切自有计较,怎容你非言”
“你真是发了失心疯了。。还不快服软认错。。”
然后才有人连忙上前来求情,顺带拖开这名被抽打着满身是血的部将,而争相呵斥起来。。
“回来,既然你大话说得好听,那就着你带着后队的壮勇,前去拿下这股残贼,”
张全随即又喝声叫住被搀扶走的那名部将。
“若不能拿下也就不要回来了,自己个儿抹了脖子省做丢人现眼。。”
望着当下低头拜谢而一瘸一拐而去的对方身影,张全却是在嘴角露出一丝令人心寒的冷笑来。
这名部将张子潜乃是明州当地的豪姓和海商世族出身;祖上张友信乃是与李邻德、李处人、李延孝等人并称一时的四大海商巨族之首。更是亲自迎奉过入唐求取佛法的倭国头陀王高岳,而在当年名闻一时。
哪怕沿袭至今家什已经大为败落,但是依旧是当地头面人物和首望之家;哪怕在张全乘势占据了明州之后,也不可避免的要借助此辈来安抚和罗括地方。因此随着明州团练的重建,他也成为张全麾下军马的一个山头代表。
只是相对于那些追随者及一路打出来的狼山子弟和艇兵、舟师;这些在占据了明州后的数年光景,才聚募起来的团练兵,及其其中充斥着地方豪姓子弟,无疑是他需要别样对待的存在;
在平时固然是要有所笼络又敲打、分化之,以求治下的安稳。但是遇到这种名正言顺将他们拉出乡土来作战的机会,却又要尽可能的籍以讨贼之故驱驰在前,假敌之手尽量的削弱之。日后才能确保自己在明州占据的地盘益加稳固之。
所以他这番的勃然作色,倒也不是什么刻薄寡恩或是一时起意。毕竟他已经决心搭上镇海周使君的路数,一旦解围丹徒成功而得到朝廷的封赏,这些地方豪姓对于他的价值和用处就大为减弱了,甚至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潜在妨碍了。
想到这里,张全叫过另一名的亲信来道;
“我着你带上所有的马队火速沿河而上,探明艇兵来处的究竟情形;若是遇敌也不要过多纠缠,全力回来报信即可。。”
“诺。。”
。。。。。
而在对岸依旧厮杀的桥头战场当中,隶属于义军方面的情况就有些不好了。因为在来自明州的官军狂攻猛突之下,作为埋伏和阻击官军主力的几只义军部伍,都相继被击溃或是败逃而走;
在这种毫无协调与配合的仓促逃遁之下,反而是把派来协助和监督他们的,足足一团有余的数百名太平军卒给落下在腹背受敌的困境中,而犹自在官军的包围之中苦苦拒战着。
在背靠着土山而用少许车辆,尸体和临时挖掘的土沟,拼死抵挡着轮番攻杀的太平军阵列之外;已经倒了一圈交错层叠的尸骸累累。因为携行而来的箭矢已经射尽了,所以他们只能先入激烈而急促的短兵相接当中。
几番拼杀下来,他们脚下的泥土已经被尸体间隙流淌的血水跑得发软,而踩上去尽如烂泥一般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唧唧作响;但是这种人造的泥泞,却对仰攻而上的官军造成了更大的妨碍;
他们需要努力保持着身子的平衡,才不至于走两步滑三步的回落下去。而当他们冲到了义军面前的时候,想要挡格和劈开居高临下戳砍的刀枪,却是往往很容易受力不稳而扑倒在地上,或是被推挤、插架着滚落下去。
因为哪怕他们阵列在官军的攻打下有所缩水,却是依旧没有让这些官军去德国明显的上风。而在刚刚轮换下来的战阵内圈,已然倒满了横七竖八的伤员和正待休息的士卒。
“大兄,要守不住了啊,只怕我们这一阵都挺不过了。。这真是亏得大了,只怕命都要丢在这儿了。。”
披头散发脸色青白而舔着干裂嘴唇的王审圭,也住着短刀喘着粗气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长王审潮而哀声道,
“撑着点,老五他们所在部伍就在左近行事呢,保不准还有转机的。。”
几乎脱力坐在地上起不来的王审潮,亦是努力睁开被血水糊住的眼皮,嘶哑着嗓子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要不咋们逃了吧。。”
身上新被砍了几道血粼粼的伤口,而抵靠尸体正在龇牙咧嘴包扎的王审之不由出声道。
“逃,咋个逃,从这里能逃到哪去,冲到官军那儿送死么,真要带头跑了那是要害了大伙,最后一点指望都没了。。”
王审潮却是压低声音呵斥道,然后又缓声所恳求道。
“好兄弟,再撑一撑。。多杀几个保不准还有活路呢。。”
这时候,外围再次传来箭矢钉在遮掩物的雨打声和中箭的惨叫声;而王审潮也不得拖着疲惫而乏力的身躯,相互搀扶这勉力站起来,向外填充到那些再次变得稀疏起来的阵线中。
又过了煎熬难耐的小半个时辰之后,看着连滚带爬满身泥泞退下去的官兵;王审潮用力推开压在身前的敌兵尸体,拔下嵌在脑门上的短刀而用力推滚落下去;这才发现肚子上插了一只折断箭矢又从后腰穿出来,正在泊泊的两端流血;而不由吃痛起来拧巴着脸跌坐在,已经吸饱了血水已变成深褐色泥泞上。
这一刻,他面容惨淡的看着自己一个折挂了半边膀子,一个瘸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的弟弟,气若游丝的无力道:
“这次,真是我累了你们了。。要是还留在劳役队里,或许还有。。”
“哥。。”
“大兄,”
王审之和王审圭不由激动起来,而牵动伤处表情顿然扭曲起来,这才丝丝忍痛皱眉道
“千万甭这么说,这是咱们自己选的路子不是;只可惜没能赶上多吃几顿好的。。”
“好在老五没在这儿,也许咱们的家门就指望靠他给传下去了。。”
王审潮却是因为血流的多了,开始眼神逐渐涣散的囔囔道。
“这是天色要黑了么,怎么啥都变灰蒙蒙的啦。。”
“哥。。哥,你醒醒神啊。。不能在这里睡死了,就一切真没指望了。。”
王审圭不由有些惊慌失措的,用仅存完好的手臂全力摇动起他来。
“给他涂上,或许惯用”
这时候,一只包裹在绷带里的手伸了过来道;却是浑身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临时队正王秋。
这是他用了绳子帮助自己的后腰,而多次径直尾随着官军退却之势杀入其中,又抱着抢来的兵器箭矢给奋力给拖曳回来的结果。结果就是他的双臂给割伤和剐蹭的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而用绷带缠起来,却又多刺崩裂开来而渗血发黑。
随后,王审之手忙脚乱的将一小绰发黑的油膏,给抹着王审潮的鼻下人中上,顿时一股子辛辣呛人的味道,刺激的他涕泪横流很是打了好几个大喷嚏,顿时从奄奄一息的虚弱中,又勉强精神和振奋了起来。
这时候土丘下的官军突然士气大振的叫嚣起来,却是距离土丘不远的河道里正顺水驶过来一些船只,虽然这些船只上因由斑驳被烧灼过的焦痕和缺损之处。
这些土丘上的义军们却是陷入了某种失声和静默当中;然后才有一贯沉默寡言而诸事无谓的王秋,当先忍不住骂了声粗口:
“干,老子还没真正尝过女人。。这下没指望了。。”
然而,这些官军的欢呼声很快就戛然而止,而迅速变成了倒在箭雨当中的惨叫声。
“敌袭。。”
“艇兵反水了”
“快迎战。。”
而犹自留在对岸的官军,这才像是如梦初醒在喧嚣声中炸响开来,而迅速分出一只人马冲过木构的桥梁来;然后,就见数道火光和烟尘紧挨这他们队里额,在桥面上轰然炸响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