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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当格外急促而血腥的缠斗和接战,随着暂退敌势再次脱离开来,张东被人搀扶着拖回到阵列当中的时候,身上的镶皮甲已经被深浅不一的砍开了好几刀,而将血淋淋的伤口和翻卷的皮肉袒露在外;
还有一支折断的铁尖矛头直接从他小腹左侧穿透甲衣而过,而刺破内衬粗布军袍和苎麻单衣下的皮肉,留下血糊糊粘成一块的长伤口。但是相比出击的其他人,能够活着被拖回来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这是遇到了硬茬子了么。。。。怕不是草贼的老营和精卒所在了”
只是见到前锋受挫的情形,掠阵的李罕之却是不怒反喜的道。
“儿郎们给我一起踹了它。。。就诸事消停了。。”
汇聚在他身侧的这股骑兵,顿然轰声雷动的再次加速起来,向着那部尤在稳稳对战往来的草贼军阵侧边,像是风卷浪潮一般的扑滚淹没过去。
但是接下来,这些经验丰富的马上健儿,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冲撞破阵,而是不断的沿着侧边驰走徘徊着;接连击溃和砍杀、踹踏和驱逐着那些见状试图靠拢过来的成群草贼溃卒。
在用他们的血肉不断润滑着刀枪和马蹄,逐渐热身加速和蓄势起来的同时;又在不断变相驱赶着乱哄哄一片的溃卒,去冲击那些草贼犹自紧密的列阵,以制造出相应的破绽和机会。
这时,被简单包扎好好伤口而重新披甲站起来的张东,也回到了前排的第二阵列当中,接过了一支被血水浸染的有些滑腻腻而变成褐色的矛杆,用袖子用力蹭了蹭而夹握在了腋下,又跨步顶住前排人的脚跟,稳稳绷紧了下盘。
然后就听得身后再次吹响哨子,而有人大声喊出新的口令道;
“注意对骑六条又十防。。”
“排头更换器械,后列稳住了。。”
张东不由将挑举过肩膀的矛杆给迅速放低下来,而后端用力一戳抵住了泥地,前端径直抵靠在了蹲踞排头兵所斜支的宽牌上沿;几息之间已然做好了对抗冲击的预备动作,自此成为了许多高低层列的拒马阵中的一支。
然而透过人从缝隙投射出奔走飞驰光阴绰约之间,这些官军的马队却是依旧是虚晃一枪的,再次七八步之外的抵近距离拨马扬尘穿插而过;而让过了许多举刀持矛的步队身形来;又再次与太平军的阵列荜拨劈砍戳刺作响的厮杀成一团。
很快张东就重新变成了站在最前列挺矛抵刺的参差阵线中的一员,因为那些蹲踞在排头的刀牌手已经乘势扑滚在了地上,而在长出矛杆的掩护下挥动着横刀或是舞动轻便的窄剑,对着当面敌势先头的下三路又刺又砍连削带剁的狠狠肆虐开来;
而作为持矛的火长张东,也不用刻意去对着任何具体的敌手,只要能够稳住下盘而保持挺举着矛尖,就自有前后不断的敌人被推挤着自己撞到血淋淋的矛尖上来;然后他就得眼疾手快的奋力挪动矛杆,而从照面那些被戳穿喷血的胸腹臂膀上抽拔出来,而及时在倒下之前继续迎上另一个目标。
然而时不时还有人被迎面之敌垂死抛投出来的武器,给投死砸伤却是根本无法退避的事情,而张东他们这些前排矛手,亦是只能凭着一股子相互鼓舞的悍劲和血勇,在不断不上前来的牺牲当中坚持下来了。
“枪笼阵和滚地刀,这不是桂林戍卒惯用的杀伐么,”
然后率部掠阵李罕之,亦有新的发现而诧异道。
“如今居然也有投了贼的长征健儿么。”
要知道当初庞(勋)铁头可是凭此打穿了大半天下而闯出的赫赫威名;如今他的恩主诸葛使君麾下,亦有一拨随他反正的老桂林戍卒而列举为牙军之序,一切俸料赏赐倍厚于他部呢。
于是他更加的兴奋起来,还有什么比踹了这些亦是桂林戍卒的战阵,更能体现出麾下这些儿郎骁勇溺战的本事和血性呢。他正待吩咐左右再给这番局面加上一把劲,再添上把火。
突然城东三门之一的中门上金鼓声大作,城门洞开而箭一般杀出了一支义军的骑兵来;只见他们人人身着鳞铁而头戴铁笠盔,在咆哮声中忽如风逝一般的铺展开来。而那些正在营中奋战的草贼也像是得到了鼓舞而重新从颓势中振奋起来,而建档面的官军给再度被压退了回去十几步。
“骑卒,居然是骑卒”
见到这幕,李罕之有些狰狞和亢奋的脸色,一下之就阴沉了下来。
“那些人可是信誓旦旦的告诉俺,草贼之中只有既多且虚的步卒和舟师啊。。这是哪来的骑卒。。”
据他所知草贼中的骑卒不是一向很稀罕么,并且大都随着贼首黄逆走了么。而他也是凭据河南怀州带出来的五六百骑兵,再加上自募的乡党才得以在那位号称“徐州使君”的诸葛爽麾下获得看重的一席之地。
虽然这些骑卒数量不算很多且很快就下马列阵,而拿起马鞍上的手弩和连弩对着己方攒射起来了。但是李罕之反而更始倒抽了一口冷气;既会骑马又会用弩的草贼放在过往的草贼军伍当中么,又是何等的精锐啊。这座潭州城里又汇集了多少这般的草贼劲卒啊。
难道是遇上了那个义军副总管尚让的本队,还是其他那几部以部下骁捷悍勇的军使亲率过来。他第一次有些犹疑和动摇的念头在心中升起来。
“杨师厚何在”
随即李罕之就转身喝到。
“属下在。。”
一名生得清瘦健硕而跨在马上身形挺立如枪的部将应声道
“着你去拦下敌势片刻。。”
“得令。。”
名为杨师厚部将大声应道,而顿时拨马呼喝着从李罕之身侧分走最后待机的上百骑,而顶着箭矢如雨向着这些草贼骑卒的列阵直撞过去,然而这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
虽然这些轻便手弩和连弩的威力尚不足以穿透大多数人的甲衣,但是他们胯下的坐骑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只要头脸胸口中上几支,就不得不哀鸣着带着驭手一起失足摔滚在地,或又是痛呼和畏惧着扬蹄而起把骑手给甩脱在身后的烟尘里。
然后,就被杨师厚所率的剩余骑兵给狠狠撞入阵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却是丝毫不见多少散乱和溃走,却是籍着坐骑的掩护和遮挡在一片人仰马翻之后,硬是这一股官军的冲势拦阻了下来,又反过来将其尽数包抄了进去。
而这时的李罕之也亲率人马加入到了对营中残余列阵的冲杀当中,而无暇顾及其他了。只见他一马当先的纵横驰骋片刻之后,就已经瞅到了矛丛之间一个替补不及的破绽,大声呼喝着一头撞上去,顿时踹翻踩踏倒了当面数人而打开了一个缺口。
然后更多的官军骑兵咆哮着驰骋而入,这对于正在苦苦支撑的这营太平将士,则是再度我消彼长的沉重打击;在一波又一波的马力冲撞、推挤、踹踢和踩踏之下,自此他们再也维持不住展现,而迅速被破入的官军骑兵,给斜斜居中的凿穿而左右冲散了开来。
这时候好容易才收拾了当面之敌的义军骑卒,也堪堪赶了上来再度用箭雨覆盖了官军退换下来的后队,也牵制和阻挠住了官军骑兵更进一步的追杀和击溃之势。
。。。。。。
与此同时,在刚刚出击中门的城楼上,隆隆的擂鼓声中,尽是奔走往来的身形。
“报,左一营已出新北门,”
“右二营、后一营在小吴门集结待命完毕。。”
“有旗语回复,南岸的暂编第一、第二营正在赶赴而来。。”
端坐在大纛下的显目位置,而权作亲自鼓舞士气的周淮安也在一边在观战,一边也在耳听八方式接收消息,并变成具体发号施令的内容传达出去。
因为之前大部分兵力都被布置在外围和安排在城中进行后续肃清;因此用来整编那些别部义军的城郊地带,在这股突破防线的官军杀入之后,反而是在措手不及之下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空虚状态和薄弱环节所在了。
因此,他只能将就近放在身边待命的教导大队和一团亲护军,给优先支派出去纠缠和拖阻住对方的势头;好为后续部队的集结和投入战场争取时间。故而,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用来传令的旗鼓队和半支仪仗而已。堪称是他自身防护最为薄弱的阶段,但是多少城墙本身的加成,守住了上下出入的阶梯之后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而周淮安也只能尽量利用自己拓展到最大极限的扫描能力,掌握到战场当中的一些异动和细节,再通过一支支旗语来传递给城下那些,正在厮杀当中或者是赶来支援的部伍,作为临阵当中的应对手段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延迟率较高的“微操”了。
虽然城下坚持的那一营太平军义军被打散了,而来去支援的直属团和教导大队,也在仓促转向过来官军大队步军面前转为守势和下风;但是一直紧绷着精神的周淮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在感应范围的边沿当中,至少有好几支营头规模的队伍已经沿着城墙下,或是从城门当中相继冲出来了。
而且在城上旗鼓的号令下,他们也没有急于添油一般投入战场,而是在堪堪箭及的距离之内重新整队,而排成前紧后松的逐步压迫和推进的阵势。
于是,刚刚冲散了城郊营盘里最后一股列阵的李罕之,亦已经感觉到了某种空气中弥散的不妙意味了。因为在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了更多整队成行的草贼列阵,挺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并举着弓弩开始发射,而掩护着那些溃散草贼士卒将他们给轻易收容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他麾下官军部属们如何左冲右突,似乎总是有杀不完的草贼,冲不尽的列阵;随着艳阳高升影子越短的时间推移,那些草贼就像是无穷无尽的聚拢过来,有一次又一次将他们们冲垮,打散的士卒给聚拢,重整起来。
饶是李罕之素来武勇过人而驰骋战阵当中无往不利,也不免逐渐感受到了某种疲惫和困乏带来的迟钝、滞塞;战至此时此刻,他才赫然萌生了某种强烈的不安和退意。
显然他被从节帅府收买那些消息给好生的坑了一把。自己如今遇到的已经不是军情邸文中,区区三个杂号军序还三心两意想要反水的草贼了;而是一整只斗志顽强而俨然有序的草贼大军了;
但如今既然已无法再攫取道更多的战果,也没法如预期一般的驱使溃军袭夺城,此时不想法子脱走以保存实力,又要更待何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