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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皓连灯柱都没提,单就着月光听进自己的“月到风来阁”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不禁令他面露苦笑想着,号称千杯不醉又怎么样?酒量不好的人,至少可以借酒浇愁,可以沉醉不醒,不像他,最近无论怎么喝,顶多也只能令他像现在这样步履蹒跚而已,离醉啊,可近不知有多远的距离。
“贝勒爷,您回来了。”才刚刚踏上石阶,载皓便听到朝雨那松了口大气的声音。
“不是叫你不用等门的吗?”他故意粗声租气的应道,跌跌撞撞的走进屋里。
“反正我也睡不着。”朝雨低声嘟哝着,并伸出手来想要扶他。
“不必了,我没醉,”载皓从刚才到现在,都故意别开脸去不着他。“以后我叫你别等门,你就别等,知不知道。”
“知道了。”朝雨的温驯答应却不知想地激怒了载皓,使他猛然旋身扣住了朝雨瘦削的肩膀。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怒吼道,温热香醇的酒息直呼到朝雨的脸上。“你只知道我说得出,做不到;你只知道我每次出外买醉都醉不得;
你只知道我每回说不回来,结果最后都还是会乖乖的回府;只因为我知道你会等门,我不忍心让你熬夜等我,该死的;”他忍不住开始摇晃起朝雨来。“该死的;该死的;你不知道,重要的事,你全不知道;”
“贝勒爷,”朝雨依然维持着他一贯的冷静道:“您醉了,今晚您真的醉了,我扶您回房去休息,好不好?”
载皓凝视着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挺直媚秀的鼻梁,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老天,他是醉了,他非醉不可,如果再不醉在酒里,那他就必然会发疯发狂。
“是的,”他闭上酸涩的眼眸,放松了紧扣的十指,改而环上他的肩膀,以放弃的口吻说:“朝雨,我醉了,醉到不晓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醉到连你是谁,都快分辨不出来了。”
“让我扶您回房去,好吗?”朝雨依然轻声细语的说。
“好,”载皓漫应道:“好,扶我回房,我要睡觉,朝雨,现在我只想要睡觉,最好还能一觉不起,长眠不醒。”
朝雨默默的扶他回房,为他除下外衣,再让他上床躺平,接着听跪到床边去脱掉他的鞋子,最后又绞了倏布巾过来帮他轻轻的擦脸。
“朝雨,”载皓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唯独微举起手来轻扣住她的手腕。
“朝雨,忘掉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好不好?”
“好,”她轻声的答道:“当然好,因为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您根本就醉了,醉言醉语,何须放在心头。”
听到她这么说,载皓整个人仿佛才放松下来,才肯安心的把自己交给席卷而来的困意。“谢谢你,朝雨我抱歉醉醉”
朝雨帮他把被子拉过来盖好,自己则顺势坐到床旁的脚踏上,俯视他的睡容,倾听他的鼻息。
大约过了三刻钟,确定他真的已经睡熟以后,朝雨才敢进一步依到榻边,用指尖轻描他在进入梦中后,终于缓缓舒展开来的眉宇,无限心酸的低喃“载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困惑与挣扎?怎么会不清楚你三天两头买醉的理由?怎么会不明白你欲放而不敢放的情思?”
柔软听细的手指轻滑过他的面烦,册手的沧桑让朝雨的面庞立即为之凄楚疼借起来:载皓呵,载皓,为什么你偏偏要是载皓呢?
“朝雨”突如其来的梦呓让朝雨惊跳起来,甚至捂住了嘴巴,咽下那差点夺口而出的惊呼。等确定那只是他的艺语后,朝雨方敢缓过一口气来,再痴痴的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才怀抱着万般难舍,却又不得不舍的心情,慢慢放下两边的床幔,走到平时载皓充做书房的东侧间,拿起自那日帮他从檀木箱取出来之后,载皓便常拿起来把玩欣赏的那把扇子。
明月如宙,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朝雨带着扇子,往外经厅堂出庭院,又是一个玲珑剔透的明月夜。
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
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偏。
载皓,我不知道这把扇子你竟一直珍藏着,这甚至不是我的倾心力作,充其量也只鸵算是见舒园夜景悠静,匆匆画就的俄作而已。
为什么我会那么淯楚你现在的痛苦?因为你有的困惑、挣扎我也都有,可悲的是,我却连买醉的自由都没有,只因为我不能佼你着穿我的伪装、我的心事与那份无助的悲凉。
天涯倦容,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或许我也可以就此一走了之,但留下来的心愿既然尚未达成,我又怎能就这样离去?而且如果我突然不见了,你岂不是会更痛苦?不;我不能那么做,我舍不得、舍不得再继续伤害你,宁可自己日日忍受面对你时的心疼,也不能放任你因我而进一步的神伤。
朝雨仰望天际那轮明月,低吟著“永遇乐”的最后一段,只是不知曾经抚慰过无数诗人墨客的月儿,是否也能给予自己继续撑持下去的勇气。
迸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迸今如梦,或许人生真的只像是一场梦,但为什么老天偏偏要安排我们共作这一场梦?载皓,就算明知只是一场梦,你可愿意醒来?或者我又可愿意醒来?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月儿啊,你又会为谁而浩叹呢?
朝雨“唰”一声合上扇子,按在胸膛,顿觉更加无语,也更加黯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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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一幅松画枝干弯曲有度,呈高伟凌霄之势,枝干画法遒劲粗放,松枝的画法也极富变化,朝雨,近来你画画的功力迭有进步喔。”
蓦然听到载皓的声音,听得朝雨飞快掷笔起身道:“贝勒爷,您回来了,我这就去给您--”
“不忙,”载皓把他按坐回去说:“你还差一笔,不是吗?”
朝雨低头一瞧,果然还有一丛松针尚未画齐。“无所谓,便算它本来就残缺不全好了,也许早就被某个顽皮的小孩用弹弓射断、射落,这样反而显得自然,不是吗?”
“我看是我的到来[折损]了松针。”
听他说得诙谐,朝雨不禁跟他一起笑了开来,这一笑,倒冲淡了不少两人之间近来常常紧绷的气息。
“朝雨,我着你好像特别钟爱自然景物,而且一直是以写生的态度来作画,从不凭空想像,是不是?”
朝雨微张着小嘴,想不到载皓会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嗯,从我自小习画开始,便喜欢画确实存在的景物,就算只是画一株花,也一定先请母亲剪折我想主的那种花来插在瓶中,然后才开始临摹,总觉得不这么做,得不其活色生香。”
“你作画还另有一个奇兀的地方,你自己知道吗?”
“奇兀的地方?”朝雨想了又想,终至摇了摇头说:“没有吧,近来我画的大多是花卉,立春之后,大地一片回暖,王府内的各处庭园渐渐娇妍起来,堪称一夕数变,题材丰富多样,让我直恨自己手拙;不过,应该没有贝勒爷所说的奇兀之处吧?”
“我说的是你从不题名落款的习惯,顶多盖个朝雨的隶书红印算数。”
朝雨一怔,随即笑道:“贝勒爷说的原来是这个啊;我刚刚才在学步阶段,题什么名、落什么款呢?况且我向来不喜大篇幅、大篇幅的题字,既然是要作画,所有的心情与感动,便该全部交托给画笔,无庸画蛇添足,再藉字句来解说景物的动作,在我着来,那根本就是对自己画作不够自信的表现。”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画画不题字的人呢;只是若将字一题,便难保载皓不合马上认出他的笔迹来,届时自己就休想再掩饰伪装下去了;现在为了暂求自保,也只得胡乱的撒谎一通。
“想不到我们朝雨还是这么有志气的人,你是想让大家以后一看你的画,就晓得你想要表达什么,甚至希望大家一看到画,就晓得是出自你之手的杰作精品,是也不是?”
“让贝勒爷见笑了。”朝雨虽谦称,却不否认的说。
载皓仰头大笑道:“好;有志气,载皓一向喜欢有志气的孩子。”
是他太过敏感吗?或者载皓在说到“喜欢”及“孩子”两个词儿时,都特别加重了口气呢?刻意表明他对自己只有“喜欢”而在他的眼中,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对了,贝勒爷,您今天怎么能够这么早就回府里来?”朝雨瞥一眼尚未全暗下来的天色说:“早知道您今儿个会这么早回来,我就不画画了,先帮你备妥一切沐浴用品要紧。”
载皓的面色陡然一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事似的。“或许洗个热水澡,身子心里都会舒坦一些,你就去差他们送热水来吧;”
“贝勒爷,您是不是”朝雨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又遇上什么烦心的事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法眼,”载皓苦笑一声叹道:“是的,今日上海那里传来一个不甚好的消息,让我心里十分不舒坦,总觉得心上又多添了一项负累。”
上海?朝雨陡然一惊,本想再进一步问个详细,但载皓却己自身后泥出一个长形木盒,朝雨也直到此刻才察觉原来刚刚觉得他的样子怪,是他左手一直背在身后的关系。
“贝勒爷?”他其实已隐隐约约猜到木盒里头的东西是什么了,却反而更不敢伸手去承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吗?今天因无心办事,午后我就到琉璃厂去逛了会儿,从荣宝斋那儿给你挑了样东西,还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呢。”
“贝勒爷,朝雨恐怕您这份礼太贵重,我--”
“若说贵重,人命最贵最重,怎么?你还要我重提三个多月前的往事是不?
或要我再谢你救--”
“不,不,不,朝雨绝没有这个意思,朝雨收下这份礼就是。”说完马上将载皓手中的木盒给接过来。
“你不打开来着看?”
朝雨依他所言去做,不禁惊呼一声“贝勒爷,这这真的太贵重了。”
“你果然识货,”载皓极为满意的笑说:“行了,什么都别再说,收下就是。”
“唐时白居易说:“尖如锥兮利如刀,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掠一毫。”又说:“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您一口气就送我五支紫毫,朝雨朝雨怕担待不起。”
“我当然知道紫毫珍贵,兔毛中能制笔的,只有背脊部分,而紫毫在整张兔皮上又大约只能取出零点零四钱,换句话说,制作这样一支笔,大约需要十张左右的兔皮,而且这些兔子还必须长长于崇山梭岭中的野兔,一般家中所饲养的白兔,是没有这种长紫毫的:不过我看重的,正是它的珍贵,普通的毛笔,哪能显现我对你的心意,”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似的,载皓马上又补上一句“是表示我对你在作画方面才华的器重。”
朝雨细细抚摩过那五支制工精巧的紫毫笔,显得爱不释手,顿觉自己捧在手中的,已不再只是五支昂贵的紫毫而已,根本就是载皓的隆情盛意。
“怎么啦?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
朝雨抬起头来,眼中竟有泪光闪现,更颇得眼波盈盈流听。“贝勒爷,您对我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载皓凝视着他,着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傻孩子,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好好待你呢?”
朝雨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在嘴唇嗡合了半晌之后,终究只是以一声长叹做结。
“另外我还帮你选了些宣纸,稍后纸坊自会帮你送过来,”载皓像是一下子疲惫许多道:“我累了,你叫他们快点送热水来。”
“是,”朝雨连忙应圭,并接下去问说:“可要我帮您擦一擦背?”
不料载皓却断然回绝一声“不必了,由澡房那边的小厮服侍我即可,你继续画你的画吧;”
“贝勒爷”朝雨的声音中有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清的乞求。
载皓本来已往他东边寝居走去的脚步,经他这么一唤,倒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到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叹口气道:“罢了,待会就进来帮我更衣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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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万万料不到徐百香十万火急的把她找来,见到的人,竟会是她连想都不曾想到的如意。
“邑尘;”如意马上扑上前来,与她紧紧的相拥。
“你怎么会--”
“你为什么穿--”因为两人同时开口之故,反而又同时打住。
邑尘失笑道:“你先说好了。”虽然她自己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不过还是硬忍住了。
“邑尘,你为什么会中途辍学,突然改变住所?现在又为什么会身着男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事说来话长,我倒比较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夜里。”如意神色难掩憔悴。
“就你一个人来吗?”
“嗯。”邑尘愈听愈迷糊,但也愈心惊。“韦伯父怎么可能答应让你一个人过来?”
“我骗他们说是你病了,三哥特地叮咛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反正有信祥陪着,爹大可以放心。”
“信祥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又怎么会跟你一起来京城?对了,你们既然是一道来的,那他现在人呢?”
邑尘这问题不问还好,一问竟马上问出了如意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压抑不住的呜咽,看得邑尘不禁胆战心惊。
“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不见的?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不见呢?如意,你又为什么没看牢他呢?”
“问题是,他并非跟我到这里来以后才不见的,早在杭州时,他就失踪了,只给我留下了这么一封信。”说完就把信拘出来给邑尘。
“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即可,信是给你的,我想我并不大方便看。”
如意却大摇其头说:“不,这会儿我心乱如麻,你要我说,恐怕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你自己看信比较明白。”
邑尘本来还想推辞,但见如意一脸泪涟涟,頞然已经六神无主的模样,就也暂时抛开了向来坚持的原则,把信拎开来看。
如意:邹容的元,清廷新军统领难辞其咎,冤有头、债有主,我立意找出这名元凶,割下他的脑袋,以祭邹容不朽之魂。
倘若我不幸功败垂成,你一定要继承我的心愿,继续坚强的奋斗下去,那我人虽死亦犹生,切记,切记。
不论今生来世,不论阳世阴间,不论地下天上,如意,你永远是信祥唯一的爱妻。
仅祈再见之日。
信祥丙辰年春邑尘握紧了信,先向如意问清一事:“告诉我,邹容是怎么死的?”
“自年初起,清廷就一再要求租界狱方,将章炳麟及邹容引渡给他们,以便明正典刑,所幸租界坚持不肯答应,不久会审公廨宣判章炳听监禁西牢四年,邹容两年,监禁期间罚做苦工,期满即逐出租界。”
“既然如此,那又怎么会--”
“你不明白邹容,他年轻性躁,一进监牢,那还不就像猛虎被胡进了狱中,更何况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又是自首进牢里去的,怎么还会被判服刑两年呢?因此刑期定案后,他便整天咆哮,坐立难安,健康亏损,以至于活活的病死了;”
“什么?”邑尘大吃一戊,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她始料未及的。
“可怜他死时年仅二十一,在革命的原野上,如同一朵早萎的奇葩,而在得知他被判监禁两年时,信祥就兼程从日本赶回来了,他也曾苦劝邹容百忍为国,撑过那七百多个日子,但邹容哪里听得进去呢;革命情势如今低迷无力,该做的事是那么的多,每一思及自己在狱中所浪费掉的,都是可以倾尽心力,发亮发光的宝贵岁月,邹容的内心便无法再保持平静,最后终于”如意的泪水再度滚滚滑落。
想到一个绚烂的生命,竟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硬生生的给折裂,邑尘亦不免悲愤难当。
“那信祥又怎么会”邑尘打起精神来指一指信,继续问下去。
“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说邹容之所以会被判坐两年的牢,完全是因为清廷一再施压的关系,其中又与一名现在正负责训听新军的统领最有关系,所以他才会为亡友上京里来。”
“他太冲动了。”邑尘想都未及多想的便冲口而出,只因为她已在革命阵营中看过大多“可惜”的例子,热情有余,冷静不足,虽说有助于大众见识到同志们对革命的执着之深与热爱之切,却常常不但会造成无济于事,难以真正的为革命大业建功的结果,甚至十之八九没会令人惋惜的赔上自己宝贵的生命。
“邑尘,你”如意闻言立即大为不满的说:“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指责信梓?”
“不,如意,你想差了,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绝非针对信祥一人才这么说,你千万不要误会。对了,他是比你早几天离开的?”
再怎么说,眼前最重要的,毕竟仍是信祥的安危,于是如意也马上就忘了方才的怨怼说:“只早我两天。”
“那你这几天都没有打探到他的消息吗?”
“没有,百香姐也帮了我不少忙,但信祥好像根本就没与我们在京城里的联络站接触,所以我们到处都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邑尘愈听愈觉得不妙,种种迹象都显示出信祥有意“冲动”行事,而这正是她所最担心的一点,偏偏此时此刻,又不能在如意面前稍露忧色,于是邑尘便哄劝道:“在这种时刻啊,有时候没消息便是个好消息,至少表示信祥还没有展开任何行动,对不对?”
如意愣了一下,虽然这安慰十分空洞,但对于现今愿意相信任何能够显示信祥安然无恙的消息的她而言,已经近似一项保证了。
“对,也对,既然城里不见任何騒动,就表示信祥他还平安无事,他还平安无事。”如意多日来独自承担的挂心焦灼,好像至此才稍稍减轻了些,心情一松,数日的疲倦便也席卷过来,使她瘫软在椅榻中说:“但愿如此,老天,他非得平安无事不可,等找到他之后,我们便马上返回杭州,绝不让他再在京城里徘徊。”
“如意,你不知道他人在哪里,那他呢?该不会他也不知道你已经到这里来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他就算打消了原先的主意,恐怕也不晓得该到这里来找你,反而会迳自回杭州去。”
“不会的,在离开杭州前,我曾向那里的分会交代过自己的行踪,所以只要信祥一跟他们联络,就会知道我人在京里。”
“可是信祥一定会和--”
“会的,”对于这一点,如意倒显得十分笃定的说:“这是他一向的习惯,真要有所行动前,他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同志们一声。”说到这里,如意也仿佛得到了更进一步的保证,甚至能够挤出一抹笑容来说:“邑尘,你说的对,如果分会那边有什么消息的话,应该也会尽快联络我,既然到现在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那就表示信祥他的确是按兵不动。”
“嗯,这下你可以暂时安下心来了吧;这间屋子的租金我一直按月照付,所以你大可以放心的住下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百香一声,她会很乐意帮你的。”
见邑尘已准备要离去的样子,如意这才想到自己对她的近况仍一无所知,不禁急道:“邑尘,你要到哪里去?”
“回我当差的地方去啊。”她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来说。
“你当差的地方?”如意这才又注意到邑尘的一身男装打扮。“别只顾着说我的事,还没问清楚你最近一连串奇怪的举动与行踪哩,百香姐也是一问三不知的。邑尘,这阵子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我三哥他知道吗?”
“我自己的事,干嘛样样都让你三哥知道。”连邑尘自己都被这冲口而出的回答给震慑住了,连忙打圆场的说:“呃,我是说,顺心与我彼此信任,无论对方在做什么,自己知不知道,应该都无损于我们之间的默契与信赖。”
“但他说你有好一阵没有给他捎信过去了,虽然辍学的事是他跟我说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很纳闷,所以才会想到趁着这个机会土来一并问个明白。”
明知道顺心是好意,如意是关心,但邑底却仍然无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烦:不,其实原因她是晓得的,正因为晓得,所以才不肯去面对,去进一步的谈论,甚至思索啊;
“学堂里有位从法国回来的老师,夫妻两人都是画家,而且中、西画皆精通,反正画画才是我最大的兴趣,师母又与我十分投缘,因此我干脆就辍学,好把省下来的时间,全部拿来跟他们习画。”邑尘至此终于明白了何谓“情急生智”不过以她此刻狼狈的心情而言,还无宁说是“狗急跳墙”来得更加贴切一些。
“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会改着男装呢?”
“你都不晓得老师家那三个十来岁的男孩有多调皮,为了平常与他们嬉而时方便,再加上画酉洋画常常得到外头去写生,所以我就跟着他们穿男装啰;民智尚未全开嘛,老师为着安全考虑,早就要师母每次出外画画时扮成男人了,这些衣服便全都是师母借给我的。”
“但这几天为什么都不见你回来?”如意又有了新的疑问。
“哦,那是因为老师他们从来不肯收我的学费,说他们因观念新颖,自前年回国后,常生寂寞之感,好不容易碰上我这么一个愿意学习新事物的学生,等于多了个画友一样;但他们客气,我可不能随便,对不对?所以平时就常自动帮忙做些杂务,久而久之,便好像成为他们家中的一分子了,偶尔还合忘了我另有租住的房子呢,都亏百香还记得不时过来帮我整理一下,顺便也代收些信件。”
如意听到这里,总算完全释疑道:“我猜她一定没想到这回收到的,竟然会是我这么大的一个真人。”
见如意好不容易露出跟过往一样活泼的笑容,邑尘也才跟着笑道:“是啊,你一定吓了她一大跳。”
等用老师夫妇最近将举行联展,所以更需要她帮忙为由脱身离开租处后,邑尘便在外头的弄口碰上专程等着她出来的徐百香。
“我原本以为你只有画画这项才艺呢,贺邑尘,想不到你嘴上的“话”远比手中的“画”更精采。”百香打趣着说。
“别取笑我了,行不行?”邑尘封饶式的苦笑着说:“我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百香也适时收起玩笑的表情道:“她未婚夫要找的人,会不会就是你心烦的“来源”7”
邑尘的脸霎时褪去所有的血色,连身子都跟着打颤起来。
百香见状,马上一脸不忍的走上前来握住她的肩头说:“别再管能不能为会里打听到什么机密军务了,邑尘,你还是赶紧让本来就不存在的“朝雨”消失吧;
除非,”她旱就感觉异样,早就觉得不对了,可是老天;那是真的吗?那会是真的吗?“除非你已经对他--”
“不,”邑尘慌忙低圭打蜥她说:“别说,百香,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她的恳求已经给了百香所不愿得到的答案,早知如此,在邑尘最初跟她联络,跟她说明自身的计画与想法时,她就该阻止邑尘那样做的,就算当初料想不到会有今日的结局,也该在她的神色开始变得迷蒙,口气开始转为温柔时,要她及时悬崖勒马,以保全身而退的,现在这样一切可退来得及?
“邑尘,别忘了你们才相处三个多月,别忘了你们的理念不同,别忘了里头那女孩的哥哥是你的未婚夫啊;”
“如果我忘得掉那些,你想我还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吗?”
“难道说你真的已经爱--”
“不;”邑尘再度迅速打断她说:“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如果信祥信中的“新军统领”真是他,那我就是拚却了自己现今所有的一切,也要想尽办法保住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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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子,你有没有看到朝雨?”载皓一进陈家人自据一隅的小小三合院,便忙不迭的问道。
“朝雨?没有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没会在这里?”杉才应道:“怎么?他没待在“月到风来阁”?”
“如果他在,我又怎么会来你们这里找他?”载皓难得烦躁的说:“黄昏时要过去香晋斋那儿时,他明明还在的,只说等我到额娘那儿去后,他也就要到你们这里来。”
“他是来过没错,”小兰跟着出珏道:“可是在跟娘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带着娘到您的居处去,接下来便没再看见他人了。”
“福婶跟他说了些什么?又跟他到我那里去做什么?”
“不就是跟他说您快大喜了吗?今晚福晋请君大学土千金过府来做客;难得贝勒爷您终于肯考虑婚姻大事了,福晋差点没乐翻了天,这些日子经她慎选下来,免得最恰当的人选便是这位君大小姐,所以要我娘找朝雨拿些他前阵子制的什么“碎琼”、“云英”、“醒心”、“凝和”等等的合香过去,好装填在香囊荷包内,充做四色见面礼中的一项。”
载皓闻言脸色不禁为之大变,马上什么也没说的便往外头街去。
“贝勒爷;您要到哪里去?您忘了您的伞,外头近下着大雨呢,贝勒爷;”
杉才急急忙忙的想跟出去,却被妻子给硬忙下来。“小兰?”
“你重伤初愈,怎好再淋雨?近是让我去吧,我跟过去看看。”
“贝勒爷健步如飞,你哪里追得上?”
“至少府里我跟你一样熟,再不然,我也可以出声喊人一起找啊;”
杉才何尝不知妻子说的全属实情,便应允道:“好吧,你去追他,不过非万不得已,你可别扯着嗓门大叫,你也知道贝勒爷他是最不喜--”
“我知道,”小兰已经打开一把伞,又夹着一把伞,同时往外走说:“贝勒爷是最不喜手下大惊小敝,劳师动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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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皓顾不得滂沱大雨,一口气便奔到后花园里,虽然不晓得自己的直觉准不准,但他却记得朝雨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心情不好或太想念爹娘的时候,我就到后花园去,假山顶层不是建有一座小绑,叫做“晨星”吗?朝雨配晨星,刚刚好,往那儿坐上一阵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现在的他也有烦恼吗?所以才会突然消失不见?其实打从昨天傍晚他出外一趟回来后,神情好像就不大对劲了,甚至还连连说些让他听了只觉满头雾水的话。
“贝勒爷,以后您出府还是别骑马,改乘轿子,好不好?”
“贝勒爷,您位高权重,难免树大招风,若是若是再碰上他人图谋行刺,像上回那样,您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们或许对您了解不深,或许对您有所误会,或许像那些拳民一样是被人利用的,恕饼他们一回呢?”
“贝勒爷”
那声声开怀、句句叮咛,简直快令自己为之疯狂,不;不行;他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溺于那种异常的情愫当中,所以他才会狠下心来,毅然决然的禀告额娘,说他愿意论及婚事了。
然而做下那样的决定后,心情却依然不得平静,所以今晚他过去香晋斋用膳时,才会无心与那君家千金交谈,甚至连她的长相如何,现在想来都是一片模糊,只觉得心神不宁,恨不得能赶紧回住处去,仿佛唯有朝雨的笑店,才能抚慰他焦躁不安的心似的。
而他也因为自己即将娶妻而懊恼生气吗?为什么?只因为自己没有事先跟他提起此事,所以他觉得不受尊重?唉;连这样也可以生气,真是个孩子。
然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因他在乎自身的婚事而感到一丝窃喜呢?载皓告诉自己是该遣走朝雨的时候了,否则再这样发展下去,连他都没有把握会不会--“朝雨;”晨星阁上那个人影果然是他,他真的在那里,看来没已经淋了好一阵子雨了。“朝雨,你在那里发什么呆?雨大得很,你知不知道?”
朝雨听头着清楚在大雨中叫他的是什么人后,似乎大为惊恐,竟直往后缩。
“贝勒爷?贝勒爷,你别上来,”但载皓早已开始登阁了。“我待会儿我回去,贝勒爷,我求求您别上来;”
载皓理也不理的仍迳自往上走。“朝雨,你现在就跟我回--”
对视的两人均震慑住了,尤其载皓更像尾离了水的鱼,兀自微张着嘴,却是连一丝声音也吐不出来;不;这绝不可能是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对,一定只是他的幻想,是他朝思暮想后的结果,看来自己真的是疯了,老天爷“贝勒爷,我求过您,求过您别上来的。”眼前的人泫然欲泣,由于频频后退,竟不晓得自己已退到了阁台边。
“小心,朝雨;”载皓瞬即冲过去将他拦腰抱住,总算及时化解了坠山之险,并把他整个人紧紧搂进了怀中:老天;他瞪大眼睛俯规着臂弯里的人儿,是真的,原来这全是真的。“朝雨,你”朝雨一咬牙,便猛然反手锁紧他的腰低嚷:“是的,是的,我是个女人;载皓,你根本不知道眼睁睁着着你去跟别的女子相亲,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