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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城。江湖三大神秘组织之一。剑神独孤鹤之所在。建于雪峰之上,长年被笼罩在雪花飞舞之间,观之如同圣殿,但无人敢于靠近。因为在多年前独孤鹤早已放话:走近白鹤城三里之内便是他的对手,尽管至今未曾听说独孤鹤嗜杀成性,但依然无人敢掠其锋芒。
与其说它是被人遗忘的一座孤城,倒不如说是一座被世人敬仰揣测着的堡垒。里面的世界无从知晓。
白鹤城中无白鹤。
这里太过于肃杀,即使是高傲的白鹤依然不敢留连。
站在自己的庭院间,独孤鹤轻抚着白虎的额头,眼中依然没有丝毫的感情,无声的抚摩似乎只是在与一个朋友交流。
这里没有春天,看不到百花盛开的美丽,白鹤城中永远只有雪花飞旋。独孤鹤喜白,是因为只有白色才最纯净,最简洁,白鹤城中也只有白色,从头到脚的白,白得令人心寒,白得过于圣洁,不似人间所在。
“主人,”属下忽然出现,他不问为什么,只递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外面有个女子倒在城门外。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女子?”寒眸中头一次露出精光,似想起了什么往事,但不愿过多地回忆,只冷冷一语:“别让她死在我门前。”
下人躬身未走:“她还有一口气在,说是一定要见主人。”
冷眸幽幽,不再说话,走出城外。
雪地之上,果然有一少女伏在地面,看不清年纪眉目。他的记忆倏然间跌进数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只不过当日那名女子浑身是血,而这一个只是虚脱而已,未见有伤。
“你要见我?”淡冷的语音虽然不高,但自有一股威慑之力,那少女奇迹般在地面上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暗哑着声音:“你是独孤鹤?”
对视上的是一双同样阴冷的双眸,没有记忆中那样楚楚可怜、柔弱无依,更多的是一种刻骨铭心般的仇恨。
她挣扎着站起,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狠狠道:“是你杀了我的父母?”
“你是谁?”独孤鹤不解的蹙眉。
“沈心舞,沈园的女儿。”她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沈园?他记得,一年前他曾经和沈园比武,沈园输了,黯然而去。听说后来他羞愤自杀,其妻也殉情陪葬,成为一段惨事。
懦夫而已。他的眸中再度流露出一惯的不屑,既然输不起,当初就不应该收下他的战书。
沈心舞抖索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持着利刃狠狠刺过来,但是,只不过跑前数步便被他的剑气反弹回去,震飞到数尺开外。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在雪白的地上,殷红一片。
他不悦的皱眉“想死的话就死得远一点,别弄脏了我的地方。”他转身而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无情至斯,一如外界所传:剑神无情。
今日雪峰格外的冷。那少女依然倒在雪地之上,奄奄一息。但她神智尚在,不甘心地抓紧那柄短剑,似乎想拼尽全力再度站起。但即使十指深深嵌入雪层,她过度的虚弱憔悴和被剑气反弹所受的伤令她难以遂愿。几次努力失败之后,她绝望地将剑抛掉,伏在地上哀哀恸哭,全部的希望都已破灭,生存下去已无意义。
城门忽然又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女,与她年纪相仿,如明月一般柔雅的面庞带着深深的忧虑。
“小姐,主人有令。”旁边有人拦阻。
少女微叹:“总不能见死不救。扶她进去,一切有我。”
明月般的少女来到独孤鹤的门前,轻唤一声:“大哥。”
她是独孤鹤的妹妹独孤雁。
白衣走出,漠然地看着她,在这唯一的亲人面前,他虽没有笑容但周身的煞气还是减弱一些。
“她快不行了。”她直言求情。
“你救了她?”独孤鹤眉心一耸,眸中的寒气已到冰点。
少女却无惧:“你要为了一段往事而迁怒全天下的人吗?”
“她是来杀我的。”他的眼中波澜不兴。“你让城中住进一个杀手?”
少女嫣然一笑:“你明知道她杀不了你。这世上也许根本没人能杀得了你。难道你在怕她?”
俊美如刀刻剑雕一般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是那嘴角的笑意,为了妹妹的勇气可嘉,敢于撩动他的怒气。
“随你好了。”他转身而去。房门在风声中关闭,再次将他与世界隔绝。
终于走进白鹤城了。沈心舞环视着这被世人敬畏的地方,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呼吸到独孤鹤的气息:孤冷自傲,寒气逼人。她开始兴奋得热血沸腾,手指尖每触摸到衣服内的短匕都会感觉那里烫手一般火热。
她已痊愈,被独孤雁带到独孤鹤的身旁。
近距离看剑神,他倚靠在一株梅花树前,苍白的脸孔,庸懒的姿态,即使他此刻手中只握着一枝梅花,却依然冷人心寒。好像那种傲视天下的王者之风乃是与生俱来。
“还想杀我?”冷眸一眼便看穿她的心事。
尽管她来时心中转了千百个心思,此刻却不敢妄动。她已懂得若打无把握之战只会令自己伤得更重。倔傲地扬着头,向敌人展示将会战斗到底的决心。
他却不看她,只斜着眼看自己手中那株梅花,然后以那双剑神之手将花瓣片片撕落,在手中揉碎,最后撒落在风中。这便是他的回答。
独孤雁微笑着打破沉默:“让沈姑娘做我的闺中密友如何?这里实在是寂寞难忍。”
沈心舞并不领情“我不会寄于敌人篱下。”
独孤鹤同样回答:“我也不会豢养危险于寝榻左右。”
沈心舞眸光森冷而坚决:“你若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会杀你。”
不屑的冷笑:“凭什么认为你能办到?”
沈心舞面无表情,胸口的剑似乎越来越烫,烧疼了她的肌肤“凭我对你的恨!”
听她的回答,独孤鹤收敛起笑容。他相信恨的力量有多大,因为他曾亲身品尝过。而她的回答又刺激了他久已寡绝的心,一个令世人乍舌的念头一闪而过。
“想击败敌人,就一定要比你的敌人强大!”他竟悠悠的教导。
沈心舞怔住,不明话意。
独孤鹤的一双黑眸越凝越深,独孤雁情知他要做什么,欲拦已拦不住。沈心舞只觉被一股力量牵引,瞬间被莫名其妙地抛出很远。她倔强地不吭一声,挣扎着站起,劲风又到,又再次飞出,渐而数次,她已浑身是伤,但她仍不肯呻吟出来。
最后她已站不起来,眼前看见白衣一角,他便立于咫尺前,高高在上,有如神人嘲笑凡徒“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要杀便杀,少说废话。”她毫无所动。恨他之心未减更炽。
“够了,大哥。”独孤雁不忍再看。
独孤鹤一转身,沉声命令:“带她来剑阁。”独孤雁瞬间呆住。
剑阁乃是独孤鹤之禁地,非有其特许便是独孤雁也不敢来。沈心舞如何有此能耐?
坐于剑阁中高高的座椅内,他更像个王者,霸气十足。从上面抛下一个卷轴,声音在剑阁中回荡:“若想杀我,便要把此书学会贯通。”
沈心舞诧异,将之拾起,竟是独孤剑法的修炼秘籍。
看到妹妹与敌人都惊怔的瞪着自己,他淡淡地解释:“没有高人指点,就是给你看,你也学不到上面的一成。”他伸出细长的手指“三年时间,由我指点,若你三年之内有所成,伤得了我,便放你出城,否则你只有老死城中,永不许言复仇。”
紧握着那卷轴,惨淡的脸色也有了光彩,这也许是她今生唯一的机会。与敌人朝夕相处三年,即使不能有所成,三年内仍有无数的机会接近他,复仇有望。
她决然的将卷轴紧紧抱在怀中,坚定的凝视着他而回答:“成交!”
没有四季的白鹤城,遗世而独立,依然向世间昭示着它不可侵犯的神威。
梅花翩翩而落,花雨如泪,赤红如血。
独孤雁遥望着远处痴迷于练剑的身影,茫然地问着兄长:“你究竟想做什么?若要她死也无须费这么一番周折啊?”
独孤鹤不语,眸光幽幽难解其意。他的视线只追随着远处飞舞般移动的身影,暗自评估:如此的疯狂执著,倒于当年的他有些许相似之处。人心恨的力量真的深如东海,无穷而难测。
月夜朗照,一洗凡尘铅华,白鹤城如受神光,明亮灿烂胜于白昼。
沈心舞辗转难眠,为的是心底那份壮志难酬。忽然清风徐来,一阵女子的幽泣随风入耳,令人不寒而栗。那嘤嘤泣声,悠悠不断,如同鬼魅,但整个白鹤城全无动静,似是习以为常。她想去看一看哭声的来源,但还是忍住了。也许这只是一场错觉,亦或许是独孤鹤耍的手段。她重新躺好,双手捂住耳朵,沉沉睡去。
梦中,她又见到了父亲,他正喃喃自语:“败了败了,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父亲拔剑自刎,母亲哭喊着扑于其身之上,悲凄地告诉她:如果最爱之人先你而去,只有追随才能证明两人爱情的忠贞永不会磨灭。
血花飞溅同一日,她失去了两位至亲之人,然而,这个恶梦也从那一天起,夜夜追随,如鬼魅缠身挥之不去。
白天,独孤雁经常来看望她,友好地如同一位闺中姐妹。令沈心舞不解的是,身为剑神的妹妹,她竟然不懂半点武功。而她的微笑永远可亲温良,与独孤鹤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昨晚睡得还好么?”她亲切地寒暄。
“嗯。”简单的回答中可听出她的戒备之心犹存。
独孤雁一笑,也不多话,随即离去。
独孤鹤的训练是残酷的,残酷到几乎不近人情,以至于沈心舞经常觉得他是想在训练中制她于死地,而非是给她什么机会。但她不会动摇。坚韧的意志时刻在提醒着她不要忘记爹娘当日同死的景象。那一天,她所有美好的少女之梦全部粉碎,而那个罪魁,便是独孤鹤!
一日,他将她带到白鹤城后的一座雪山下,沉声命令:“爬上去,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回来。再带回顶峰的雪莲。”
看这座山高耸入云,若想在一个时辰之内来回根本难以想象,但她沉默着,开始艰难的上行。
一个时辰后,当她腰别雪莲而归时,手脚皆已磨破,渗出丝丝血印,在冷风中痛入骨髓。她伸出双手,直直的捧着雪莲待他验看。他并未凑近,扫了一眼,抬袖一扬,雪莲落地,露出她手上那柄明晃晃的短刃。
身居白鹤城三个月来,这已是她第二十次意图行刺他了,每一次都会被他看穿。
他冷冷的转身而去,她也不气馁,坦然收回短剑,低头看了一眼那被她拼命采来的雪莲,狠狠地用脚踩过,好像在发泄她刚才抑郁着的愤恨。雪莲被无辜的揉碎,芳华散尽,终结了它短暂而凄美的一生。
夜晚,月明依然,幽泣之声又起,隐隐约约,好似歌声,凝神细听,只听到两句歌词:“一朝缘断恩爱尽,莫问前尘后世情。”歌声断肠,缠绕人心,徘徊于白鹤城中,袅袅不散。
独孤鹤身边的白虎与他有着诸多相似的地方,一样威严的外表,且有着同样冷酷无情的心。沈心舞每次见到它几乎都与见到独孤鹤同时,因为对于独孤鹤的恨太过根深蒂固,她对那只白虎同样有着难以名状的厌恶。但是,当她看到白虎双脚滴血,趴在后山的石林中痛苦地哀鸣时却还是走了过去。
“难道他连你也不放过吗?”那双滴血的脚令她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种种创伤。油然而生的是一股同病相怜之情。撕下衣裙的一角,她细心地为它包扎好,或许是错觉,那虎的眼中竟似流露出感激。
“忘,站起来!”身后忽然传来独孤鹤森冷的声音,那虎竟听懂了,努力的用受伤的脚支撑着地面,一步一瘸地挪到他身边。垂着头似在等待他的责罚。
“它不过是头畜生!”她惊讶自己竟会为他的私物而抗辩,但还是冷静地念出自己的想法。
他绝情地冷笑:“我要它明白:若摔倒了,唯有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指望别人救助,只会摔得更惨!”
冷笑中,她依稀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情,瞬间而已,但她确定她看到了。头一次对他产生好奇,剑神也会受伤吗?
晚上练功结束,她返往自己的住处,路过他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独孤雁的哀恳,从未听到她那样幽怨的声音,好像正承受着巨大的伤害:“求求你,让我去见他一面,只见一面,我便死而无怨了。”
她停伫,想听他怎样回答,但里面悄无动静。令她联想着他此刻会有怎样的表情。独孤雁的哭声听得她都为之心动,他硬是能狠下心不回答。究竟在他心中还有什么会让他动容?剑神难道真的没有弱点可寻么?
悄然离去,留下一声幽长的叹息,发自心底,为了自己遥不可测的未来,也为了屋中那个得不到兄长关爱的可怜女子。
坐于梅树下,他垂著眼眸似睡微醒。若无那股剑气迫人,他看上去与平常人一般无二,优雅无害,更不会与神名相连。
她停止了练剑,剑锋直指着前方。悄悄逼过去,一步两步,渐渐逼近了他无形的护体剑气圈,还是没有反应。她的心猛的一跳,似有种狂喜冲入大脑。一咬牙,豁出性命提剑狠狠刺去那一刹那间,他的手指奇迹般夹住了剑锋,依然没有抬眼,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出招太慢,凶狠有余,沉稳不足。”
失望感再一次袭来,或许已经频繁得令她几乎麻木,每天的行刺对于他们来说已成了必定上演的一出老戏。虽是由她领演,却永远也掌握不了结局。
他站起来,抖落一身的梅香,迎面走来风姿绰约的妹妹,他头也不点,独自离去。
两个女人同时注视着他的背影,半空中他幽冷的气息犹存,独孤雁开口:“恨一个人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心舞瞥了她一眼:“你没恨过吗?”
“也许,是的”她悠悠然地回答显然不够坚定。
“他死的那一天你就知道了。”她残酷的解释答案,令独孤雁打了一个寒战。回眸凝视着她:“真的要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么?”
沈心舞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独孤鹤行去的方向“除了恨,我还有什么?”深刻进血液里的仇恨早已化作她灵魂的一部分,成为她生命的唯一目标,也许当她有一日真的报仇成功,反倒会觉得更加失落。
除了恨,还有什么?
或许我不该到这儿来。当沈心舞在剑阁中一无所获之后,她失望地告诉自己这无聊的感觉。本来是想在这里多找到一些独孤鹤的秘密,因为这里实在是神秘的难以理解。为什么独孤鹤不许别人轻易进来?仅仅是因为这里数百柄的宝剑珍藏?还是他所研究的武功心得?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说得通。白鹤城的人无疑都是他的亲信,自然不会背叛,那么如果是为了防备外人侵入,这些由他制定的法律岂不是也如同虚设?她坚信这里一定藏着一个秘密,于是苦苦地搜寻了一个下午。
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为了防止被他发现,她匆忙收拾起被她搞得略显杂乱的器物,无意中一手触动了一个机关,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裂开一道门,她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惊喜。或许独孤鹤的秘密就在其中。
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她缓步走进暗门。里面先是一条很黑的通道,接着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间小屋。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再往里深入,忽然从屋内传来一阵令她再熟悉不过的歌声,反反复复,悲凄而婉转的唱着那两句:“一朝缘断恩爱尽,莫问前尘后世情。”
她大胆地推门而入,瞬间被屋内的景象惊呆。这里说是一间屋子,其实是一个被铁栏封闭的牢笼。每根铁条都粗过小臂,即使是猛虎野兽也逃不出去,但被困于笼中的却是一名女子。
她几乎已经不能称其为女人了,因为女人身上所有的一切特征在她这里几乎都已辨别不出。她痴痴地坐在那里,咬着自己的衣裙,更像个胆小羞怯的孩子。歌声从她的喉中发出,散发着鬼魅一般的感觉。
她身上那件衣服看来已穿了很久,脏旧而破烂。一头原本乌黑的长发也蓬松散乱,不知有多久没有梳洗过。消瘦而苍白的脸颊上,只剩下一对死鱼般的双眸,或许它也曾春波荡漾,明眸善睐,但那早已是昨日的辉煌。没有了情人的呵护,爱情雨露的滋润,她只是一具空壳,是一只没有了生命的木偶。似在这里坐了很久,绝望地等待死亡。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子,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怜悯。铁栏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无法再近一步细看,更无法确定她的年纪与身份。她是谁?为什么会被独孤鹤深囚于此?
一个暴怒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震动了四周:“谁允许你进来?”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背着身直截了当地问他:“她是谁?”
他不回答,阴眸中散发着危险而邪魅的光芒,似乎挥手间就会取她的性命。
“想杀我就动手吧!”勇敢地与他对视,她知道他的心思,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要求?难道从最初起她就没打算求活吗?
两个人对峙着,暴风雨片刻之间就要来到。
但是,窒息的空气里,那女子却首先尖叫出来:“鹤!你来看我了?”这么凄厉的声音是她生平所未听到,不知为何竟觉得这里一阵阴气森森,肌肤上起了一层疙瘩。
那女子对她视而未见,如狂喜般飞扑到铁栏杆上,透过栏杆伸出一双干瘦的手,向着独孤鹤的方向叫着:“鹤!”
独孤鹤动也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冷冷的看着她。嘴边依然挂着那丝冷笑,像是猎人在审视笼中的猎物,悠闲而自得。
面对两人如此巨大差别的表现,她一阵心寒。
同样感受到了独孤鹤的冷漠,那女子的表情渐渐变得畏缩,抱着身子一点一点的沿着铁栏滑落,泣着:“求你别再恨我,我受不了。”
恨她?沈心舞更加诧异,再去探寻独孤鹤的眼神,他已闭上双眼,只剩下聆听。
那女子开始哭泣,从低低的啜泣到嚎啕大哭,时不时还伴着那两句断肠的歌词,青白的脸色被散乱的头发遮挡,她全然没有了淑女的优雅与矜持,原来她已疯了。
“杀了我吧!”她忽然跳起来,抓住栏杆疯狂地向他哀求:“求求你!杀了我吧!”
他还是不语,他的沉默是对她最大的煎熬,她哭喊着,狂哭高歌,沈心舞背脊发凉,渗出一层冷汗,难以用言词形容她此刻的感觉,她竟然想逃离此地。
“看到了吗?”他忽然对她开口,声音中竟有着满足一般的愉悦:“惩罚你的敌人最有效的报复方法是令她的一生一世都活在痛苦之中,甚至是生不如死,这比简单的取其性命会更加使你品尝到胜利的快感。”
还来不及咀嚼他的话,那个女子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如同夜枭凄鸣,在漆黑阴冷的地牢中响起,沈心舞再也呆不下去,夺路而逃。
身后那笑声似乎还在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她掩住耳朵,拼命地逃跑,直到逃回自己的房间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泪水竟爬满一脸。
诧异地面对桌上那面铜镜中的自己,为何那镜中的人显得如此苍白而脆弱?被复仇的意念紧紧包裹住的心为何在隐隐作痛?而这唇边酸涩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魔域那边有什么动静?”独孤鹤坐在琴后,不经意地撩拨着琴弦,完全不在乎琴声是否成曲。
一个属下站在几丈外,躬着身子:“还未听到任何消息。”
袍袖一挥,那人退下。独孤雁适时地现身,忧虑地望着他:“你对他报复得已经够狠了,难道还不满足?”
他自顾自的在琴音后回答:“十年之约,生死不忘。”忽然抬眼盯着她身后进来的沈心舞,问道:“练得如何?”
她淡淡地回答:“略有所成。”
“出去!”他简单的命令妹妹,一会儿屋中的剑气纵横非她所能承受。
独孤雁黯然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道:“让我见他!”
琴声“嘣”然一响,如金戈般的声音,任何人都听得出那琴声中的怒气。
独孤雁掩面奔出房间,沈心舞定定地看着他:“伤她也会令你快乐?难道在你眼中连她都是你的敌人?”
一阵沉默,上面传来缥缈般的气息:“凡是违逆我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包括爱你的人在内?”她再大胆了一句,不怕被他视作违逆。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温情,冷笑着:“爱是人间最可笑的东西,不值一文。”
她却似在故意激怒他:“那个女人也曾经爱过你吧?所以才会落到那种下场。真奇怪她是不是瞎了眼,会爱上一个将情爱弃如敝屣的人。”
他的眼中陡然射出一道森冷的寒光,几乎能刺穿她的心骨。若她想激怒他,那么她做到了。声音寒到齿冷:“别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你对这个人世还了解得太少。”
太少吗?她怔忪地问自己。一夜间父母双亡,沦落为孤儿,以报仇作为终生的信念,结局注定悲惨而凄凉。这便是她的人生,过早的经历了雪雨风霜,还有什么是她不能了解的?
琴声忽然大作,似烈风暴雨。剑气在琴声中弥漫,如漫天大网将她紧紧束缚。三天来她一直苦练的是一招“与鹤长吟”破剑式,练得最是辛苦。虽然在功力上还远远无法同他相抗,但他也不凭自己的这点优势来压制她,他要看的只是他训练的成果而已。
门窗被震得砰砰作响,屋中有东西飞起,雪衫被剑气吹得鼓起,他只挥动一双手,仍保持着刚才的坐姿。
轰然一声巨响,门被撞塌,但她没有摔出去,死死的抓住门框保持住站立。
练习结束,他简单的给予了评价:“你的进步还在我意料之外。三年之后,我应该不会空等。”
他在督促她努力练功,以便早日杀死他吗?
“放心,不会辜负你的。”她拾起被打掉的长剑,坚定的回答竟令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