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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快暗下来,从南方吹来一阵咸腥的冷风。
小小的船舱里,绿娇娇静静地盘脚端坐在床头行功,阿浔卷在床尾乖乖地睡觉。杰克坐在床尾旁的椅子上靠着看书,他把脚架在床上,另一只手拿着扇子轻轻地摇着,给搭在他小腿上睡觉的阿浔扇风。
因为天气闷热,小舷窗一直开着,那股冷风突然涌入船舱,吹得挂在墙上的两支左轮枪摇摇摆摆。猛风从船后吹来,船身大幅前后晃动了一下,杰克的左轮枪互相碰撞之下发出没有规律敲击声,然后掉到地上。
绿娇娇正在运行神霄道教的五雷心法,这种心法可通天地水火之气,可以利用身体的感应预知风雨的来势和方向。随着左轮枪落地的声音,绿娇娇眼前橙光一闪,从丹田涌起一道热气沿督脉直冲颜面,轻如蚁咬的麻痛感带着微汗冒出。这是天人合一的感应,其敏锐和快速甚至超过了梅花易数,当道法修行至此,人真正达到了善易者不占的层次。
杰克知道绿娇娇行功的时候不能打搅,也不敢移动小腿惊醒阿浔,他默不作声地弯下身体从地上捡起枪,看了看阿浔还没有醒过来,转头看绿娇娇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于是他对绿娇娇笑着晃一下左轮枪。枪套擦得黄黑发亮很有质感,枪柄上拴着一个有点褪色的中国同心结显得不伦不类,这个同心结是绿娇娇送给杰克的第一份礼物,杰克一直拴在自己的枪上。
杰克注意到绿娇娇脸上象均匀地洒了一层闪砾的银粉,这是一脸微汗反光的效果。绿娇娇的表情严峻冷漠,杰克伸手过去想为她擦擦汗,同时问道:“娇娇,你不舒服吗?”
绿娇娇捉住他的手往脸上左右一擦说道:“杰克,有杀气,可能要打仗了。”
杰克笑了笑说:“你每次预言天气都很准确,这次也是大风雨要来了,是不是你的预感太强烈了?我们走的是海盗秘密航线,不会有其他船出现的。”
“不对不对,这次要听我的,叫全部人备战,枪炮都准备好。”绿娇娇刚说完,舱门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他们听到安龙儿在外面叫道:“娇姐,杰克,可能有船队会袭击我们,快叫大家准备打仗!”
绿娇娇对杰克翻一翻白眼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两个风水师的预言绝不会是信口雌黄,绿娇娇马上换衣服佩上枪冲出通道,杰克抱起还在熟睡中的阿浔跑到蔡月和阿图格格的房门前,房门已经被安龙儿和顾思文堵住,原来他们来通知危险将要来临时,顺便把大花背交给两个女孩子保护。杰克也把阿浔交到她们手上,随即和大家一起冲上甲板。
四周海平线泛起暗红,再上一层是漆黑浓重的云层,云层向北方急速飞去,可是一点也没有被风吹散的迹象,甚至还一直慢慢向下压,暗红色的海平线越来越窄,越来越细。
带着重重咸味的阵风从海面上扑向格林号,吹得人站不稳。大约翰也收到安龙儿的通知,正在调动黑人水手。他安排早班队二十人全部准备好洋枪备战,晚班那二十人起床驾船操作帆桅,他亲自站到了驾驶舱里掌舵。
格林号的甲板上顿时人来人往,安龙儿一直不知道船上有多少黑人水手,现在突然出来一大片黑人,全部穿着横条水手服在面前跑来跑去,惊讶之余只觉得眼花。
大约翰对身边的大副大喊:“主桅杆帆全部放下,拉起右侧角帆!”指令马上传达到格林号每一个角落,水手们象一台精密复杂的机器开动起来,每个人都纯熟地在各自岗位上操作着桅帆。
帆位改变,大约翰马上配合着风向转动方向盘,格林号的船身大幅度向右倾斜,在大海中突然急速向左旋转,一直向北的船头转成向南,正对着猛烈吹来的南风。
大约翰这个动作,是帆船在海上遇到风暴时最安全的做法。收起主帆可以把暴风对船的拉扯力降到最低,船头迎风则可以让船保持不受暴风横吹,只是随着海流慢慢后漂。
安龙儿看到杰克指挥黑人水手伏在船舷下呈埋伏状态,绿娇娇在主帆降下时,手拉着高速上升的缆绳飞上桅杆顶的瞭望台。她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子垂在脑后,身穿白衬衣,下身穿着马裤长皮靴,在猎猎疾风中丰满而纤细的身材完全显露出来,活脱脱一个少女西部牛仔,安龙儿从未见过这般打扮的女孩子,握着洋枪看得出神,刹那间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船上准备一场战斗。
绿娇娇从身边的水手手上接过望远镜,一举起马上向南方看去,她知道在海上如果有什么要快速地攻格林号,来的方向只可能是顺南风而上,其实刚才五雷心法的感应也正是指向南方。望远镜中只看到一片翻滚的黑暗,黑暗和海面之间是茫茫白雾。其实这不是雾,而是黑云下的第一阵暴雨。
这个景象不用望远镜都可以看到,可是绿娇娇并没有放下望远镜,她想看到的不是暴风雨,她只关注暴风雨中会出现什么。
暴雨挟着雷声快速逼近格林号,全部水手都伏到船舷旁边,用手紧紧拉着缆绳,以保证自己不被风浪抛下大海。杰克抬头对绿娇娇大喊:“娇娇,暴风雨就到了,快下来!”
绿娇娇向杰克摆摆手,示意她不下来,然后用瞭望台上的安全皮带把自己紧紧绑在桅上。
杰克又准备安排甲板上的水手退到船舱里避风浪,安龙儿手握着油布包住的洋枪对杰克大叫:“不!作战队不能撤,风暴里有敌人!”
杰克说:“风浪的第一波冲击很强烈的话就会把人抛下水,水手先下船舱可以减少危险!”
“不行,看不到不代表没有,相信我。安排夜班队回舱,在下面把洋枪全部上好子弹,为早班队做后供!”安龙儿性情一向随和,可是这次却出奇的坚持,杰克也只好按安龙儿的意思留下作战队,只把风帆操作队回船舱待命。
暴风雨的来临象排山倒海,应该说就是排山倒海,当狂风暴雨一瞬间泼湿了甲板上的所有人,第一波大浪象一堵三丈高的水墙,高高扬起拦在格林号船头前面。
巨浪象长城倒下一般重重压在格林号上,使船身剧烈地抖动起来,船头顿时沉下没入海里,船上的人全部受到一次猛烈的撞击,人人都感觉得格林号就要被打成碎片。位于桅杆上的瞭望台摇动得最厉害,站在绿娇娇身边的黑人瞭望员抱不稳桅杆,从瞭望台上抛下甲板,马上摔得不省人事。
杰克看到这个情形,抬头疯狂地叫着绿娇娇,风暴的轰鸣声压住他的叫声,他象个哑巴一样极力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过声音。他看到绿娇娇象钉在瞭望台上的钉子,和桅杆紧紧连在一起,圆睁双眼直视着风暴。
格林号的结构非常结实,巨浪过后,船头从海水中钻出,可是又被下一个巨浪高高抬上天空。船底巨浪飞快向北方涌去,格林号随即被重重摔下海浪的深谷中。一声巨响之后,格林号四周溅起冲天浪花,甲板上的人被震得虎口发痛,紧扯住缆绳的手突然松脱,然后又惊慌地重新捉住。
顾思文的洋枪把持不住,脱手飞到甲板上,可是他不敢去捡枪,更不敢松开双手,反而双手更紧地环抱着身边的舷梯。
安龙儿在大幅颠簸的甲板仍然行走如飞,他几步跳到船尾的驾驶舱,扒开舱门大声问大约翰:“大约翰,你见过这么大的风暴吗!”
大约翰的胖圆脸上失去了平日憨态可掬的笑容,表情认真得可怕,他微微张着嘴唇,眯着小眼睛全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他双手用力握着方向盘,用全身感觉着船的运动,手上一刻不停地左右调整着船舵,把格林号保持在正对风暴和巨浪的方向。他没有看安龙儿,只是开口大喊着:“十九年前在大西洋见过!这是受天文大潮叠加产生的风暴潮,十八年半才会遇上一次,每次遇上都非常麻烦!”
安龙儿不知道他说的大潮是什么,光听时间就知道这个麻烦大了,大约翰这种横行全世界的海上老贼,十八年半才见一次这种风暴潮,这锅是多黏糊的事呀。他马上又问道:“这种风暴潮要继续多久啊!”“三天!五天!十天!”
大约翰的答案让人绝望,安龙儿知道不可能指望守到风暴停止,现在这样的恶劣环境,要水手们在甲板上守一个小时都难,备战已经完全不可能。可是绿娇娇一定也算出更大的危险藏在风暴后面,现在她正不顾生命危险地站在全船最高处等待对手出现。问题是计算中的对手而迟迟没有出现,再这样下去还没有见到对手,水手们就会开始有伤亡和失踪,这时该不该让杰克带领大家撤回船舱成了两难。
格林号本来并不是商船,而是大约翰通过黑市从北欧海盗手上买回来的战船,经过他重新改装后,这条船的水上部份有了商船的老实样子,水下部份仍保留了战船结实快速的设计,表面看上去很符合入关远洋商船三桅三层的标准,船舱里却是能商能战机关重重,所以格林号才可以在风浪里一次次地经受冲击。
不过格林号不会散架,大约翰仍是忙得不可开交。船不散不代表船不会翻,在风暴潮中,舵手的工作就是把船一直指向风暴方向,让船顺海流慢慢后退,这样才可以把伤害减到最低,问题是没有人知道要和风暴战斗多久,现在绿娇娇和安龙儿又坚持留战斗队在甲板上承受风险,这才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又是一个巨浪竖在格林号面前,从浪中传出一片不应该在浪里的声音,声音响亮连续而刺耳,象生锈的铁链用力压紧在铁窗杆上,快速来回拉动发出的“嘎喳叱喇”声,听得人惊胆战,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