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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氏生辰当日, 来了许多人, 周府附近的整条街都车水马龙的, 已提前由专门有巡城卫尉带人封了街。
由于男客和女客是分开宴请的, 男客那边由许颜华的亲舅舅许在桐张罗, 并且当日一直没有露面的勇毅侯也早早地到了。
而许颜华那里,一大早就被颜嬷嬷和张养娘挖起来, 梳妆打扮好好收拾了一通, 穿上了才做好的华丽的十二破花间裙, 鬓间带着一整套小凤钗。
“你外祖母疼你, 老早就说了要今日带你多见见人。一会儿你就跟在外祖母身边,见了人要规矩守礼, 端方文雅,不可上来性子就不管不顾的。”
“待认识了人后, 你就和芸姐儿, 宜姐儿她们一道招呼客人, 她们会带着你认认人, 许多小娘子也是女学里开学后的同学, 好好和人家相处,跟着芸姐儿和宜姐儿多学学。不许耍小性子,也不能小心眼儿。尤其在外rén miàn前你可不许挤兑宜姐儿, 那孩子老实心善, 又素爱多想, 你不要总是招惹她不快。”
周氏也是难得的主动到许颜华屋里, 一边盯着许颜华的穿衣打扮, 一边抓紧时间嘱咐道。
“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我小心眼,太太让宜姐儿多多让着我不就行了,也不枉我叫了她好久的姐姐。她不来招惹我,我又不是属斗鸡的,还能整日找她挑事儿吗?”
许颜华在周氏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嘟囔囔的小声反驳道。
周氏正指使着颜嬷嬷不要给许颜华脸上扑的粉上的太厚,听着许颜华的话后顿时被她气的一咽,尤其是许颜华理直气壮地态度,更让周氏胸口憋闷的要命。
偏许颜华这话是笑着说的,又不是针锋相对的口气,还冲着周氏眨眼睛,更把周氏气的一脑门儿火发不出来又咽不下的。
到底周氏忍不住想在许颜华身上拍几下出气,但是无奈时间紧张,屋里一群嬷嬷和丫鬟个个手忙脚乱的急着帮许颜华打扮,周氏看了好久没找到机会,只能恨恨的拍了下桌子。
“少嬉皮笑脸的,谁家小娘子和你一般一张嘴就能气死个人!我看你就是属那泼猴儿的!”
周氏被气了一通后,却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就走,今日的场合太隆重,生怕许颜华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被人拿出来说嘴,她也跟着丢人,坚持忍耐着。
她盯着许颜华直到收拾的也差不离,又仔细看了看许颜华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只觉得许颜华打扮起来也过得去,只要不说话,看着也像模像样的,这才放下心来。
“记着些我方才的话,可千万要忍着脾气,能不开口说话就别开口,多听别人说的话。如果有那不逊的小娘子,你也忍着些,回头说给我听。”
周氏最后再嘱咐了一顿,这才不怎么放心的带着人离开。
今儿的场合许仲骐怕是跟着勇毅侯一起在前院,周氏心里埋怨着,儿子女儿都不是省心的料,她还得继续叫人盯着许仲骐,怕他在这场合玩的太疯。
并且时隔将近一个半月,勇毅侯终于踏足周家,也叫周氏心里不痛快。
她回娘家这么久了,表哥不说让人传句话服软,还一点没把她当回事儿,这样的态度,之前的那一节,周氏更是怎么也迈不过去,心里堵着一口气,定然不会轻易和他善罢甘休。
许颜华梳妆打扮好以后,只是由张养娘喂了几块芙蓉饼,合着奶茶生吞下去的,就赶紧去了老周氏那里。
而许宜华早已装饰一新,正在屋子里平静的望着窗边出神。
“姐儿啊,这该怎么办是好!”
全养娘并许宜华身边的倚书捧着许宜华精心绣了大半年的那副绣品,急的团团转。
好好地绣品,却在那副观音图的脸庞上,多了一大块红通通的污迹,旁边还有似是簪子这样的尖锐物体刺出来的洞。
因为绣活鲜亮一个在于布料,一个在于手艺,所以不管怎么弄,这副绣品都已经算是被毁了,补救不了的了。
这绣品出了差错发现也有好几日了,偏这些日子,自家姑娘一直都沉默着不发话。
如今到了时卡时的重要关头,她们必须得拿个主意才是,总不能把这副残破的绣品交上去吧?
“放着吧,只把我抄的经准备好,再添上两双袜套并一个摸额也算齐全了。”
半晌后,许宜华这才开口,淡淡的吩咐道。
“姐儿……”
倚书捧着那副绣品,眼泪当场就落了下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为了准备这副绣品,自家姑娘是出了多大的力。
为了怕绣品不鲜亮了,都不敢在日光下刺绣,经常累的脖子都抬不起来。
可是这一切,全被大姑娘给毁了,自家姑娘的付出全部都到了黑影里。
“大姑娘也太欺负人了!”
自从司琴性格直爽得罪了大姑娘被带走后,倚书寻常也多是低眉顺眼,不仅没人敢在大姑娘面前表现出丝毫的情绪,生怕她一眼横过来,就被大姑娘找茬处置了。
并且就连许宜华身边的养娘和丫鬟,在自己个儿的主子面前,也不敢多谈大姑娘的是非。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倚书这里已经算得上是愤怒至极了。
她就是知道,这都是大姑娘干的。
大姑娘从来不往自家姑娘这里走动,那日更是来了周家后头一遭,偏巧自家姑娘不在,伺候的小丫鬟把她请进内室上茶后,也不敢多呆。
而等自家姑娘回来后,她又忙着整理姑娘带回来的诗词等物,等大姑娘走后,前几日她替姑娘搬动绣品架子时,这才发现了端倪。
倚书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一双眼睛,若是能够早些发现了异状,也能当场抓到大姑娘的把柄,人赃俱获之下,不怕夫人不处罚大姑娘。
只是谁能想得到呢,大姑娘竟是有这般阴损。
“行了,别伤心……把东西处理了吧。”
许宜华是想了很久,这才准备好动手的,一切也都在心里盘算了多时。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还是小时候表哥教过她的,那时候许宜华总是多少有些不理解这话,直到这时,才明白贤人的道理。
如今,她也只能不争为争了。
况且,这绣品在动手时,她还是满怀着对外祖母的孺慕之情。那时候,自己还是她的亲孙女,所以外祖母对她也尽心疼爱。
只是一朝天翻地覆后,老周氏的嘴脸也暴露出来,和那些人都一样。自己不再是之前她疼爱了那么多年,嘴里喊着“心肝儿”的存在了。
如今这心肝宝贝变成了许颜华,老周氏过去有多疼她,现在就有多冷酷无情。甚至就连自己喊许颜华mèi mèi,老周氏都要不乐。
为什么呢?
难道之前的这些年全部都是假的?她便不是太太生的,可也是之前的宜姐儿啊。
外祖母,舅母,表姐妹们,甚至爹爹,都全部把过去的十多年对她的疼爱抛诸脑后了,他们怎么能够那么残忍冷酷呢!
多年的亲情难道比不过那虚无缥缈的血脉至亲吗?
许宜华消沉难过了很久,这才终于明白,不是这些人变了,而是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她们要疼爱的,从来就不是“宜姐儿”,而是侯府的大姑娘,是太太生的那个,不论是她或者是许颜华,谁是太太生的,谁与他们有血脉谁就能进入他们的眼里。
就连太太……其实也不一定就如面上这般向着她吧?
只看今日,重要场合时太太起了大早就往颜姐儿屋里跑了,至于她,怕是早被太太忘干净了。
想到这里,许宜华觉得这绣品毁了也就毁了罢,横竖她的这份心意,老周氏也配不上的。
何况,哪怕她再用心,再孝顺,也没有用,在老周氏心里,也及不上许颜华随手买来的一只鹦鹉。
最终,倚书到底没舍得把绣品丢掉,只是抽噎着把那副精巧宽大的观音图搁进了箱底。
等许宜华到了时辰带着丫鬟去老周氏会客的东厢时,进门就看到打扮的光彩照人的许颜华,正被老周氏揽在怀里,一同见人。
听周氏之前的意思,就是为了让许颜华正式的在世家圈子里露露脸,老周氏这才特意把周氏留到了寿宴,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各方面帮许颜华改造形象,教授礼仪。
老周氏是真的不放心由周氏带许颜华出门交际,别的不说,她生的女儿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指着周氏处处操心,还不如自己出点力气。
作为前任宰相的遗孀,老周氏一直有正一品的诰命在身,她的寿辰般的极其盛大,京师的达官显贵身份不够的,都到不了老周氏面前。
而不断地来和老周氏说话的,都是身份尊贵体面地的贵妇们,多带着自家的媳妇儿或者未出门的女儿来了。
许颜华今日一上午可算是暴富了,每个和老周氏打招呼的人,都要特意来看自己一眼。
老周氏的房里坐满了贵客,周氏和宁氏等儿媳妇和女儿也跟着一同招呼,唯有许颜华只需要做个打招呼的人肉背景,就能稳赚不赔的收礼。
来人后,许颜华只要乖巧的行个礼,跟着老周氏和舅母宁氏的介绍喊人,对方就会穷尽心思地夸奖她,以夸张的溢美之词来表示对她的认可。
还要撸下手腕的镯子或者头上的小钗,亦或是身上带的贵重贴身物件送给她,作为自己发自内心的对她的亲近之意。
“呦,这是颜姐儿?这通身的气派,倒和正经的孙女无异。”
又一个同样白发如雪的老夫人,拉着许颜华的手和气的笑着问。
“是啊,这就是我们家那个颜姐儿。孩子可怜,刚回家来,以后木姐姐还得多提点她。”
老周氏坐在正面的临窗大炕上,招呼着许颜华给这位穆夫人见礼,嘴里客气的道。
“咱们姐儿钟灵毓秀,长得和勇毅侯夫人极其肖似,以后也是差不了的。”
穆夫人的夫君如今是当朝宰相,并且还是老周氏夫君周显桐的继任,曾经也多得周显桐关照提携,故而对老周氏始终表现的尊敬有佳。
而关于许颜华的身世,京师上层圈子的世家名门没有不知道的,不少人都对她很好奇,穆夫人也是其中之一。
原先穆夫人听过各种传闻后,只以为许颜华长在商户,虽然出身根正苗红,但是怕商家没规矩,人长歪了,性子上不了台面。
但是如今看起来,小娘子规矩大方,长相也清丽讨喜,倒是他们想多了。
许颜华又美滋滋的从穆夫人接过一对质地通透的白玉翡翠挂佩,望着穆夫人更是眼睛明亮,倒是更让穆夫人高看一眼。
“这是我家亓儿,也在女学,不过是天字班的,和宜姐儿一个班中,你们一会儿一道去顽罢,女学快要开学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问看亓儿。”
穆夫人对许颜华看着很满意,也引荐了自己的孙女,同时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许宜华。
许宜华低着头,内室里夫人太太们和小娘子们的眼神,如同深渊般,都快要把她推到最底下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