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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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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复检死者的死因,沈舒南和顾源自然是要同行。

    对于从别人手里接东西这种事,卫简向来苛尽谨慎,但凡是他觉得重要的,如果没有亲自验收过,绝对不会接手。

    所以,曹轩的尸体这会儿还陈放在刑部。

    时间已进四月,为了尽可能延长尸体的保存时间,殓房四角都摆放着冰盆,人从外面乍一进来,阴凉中透着些微的潮湿,让人不禁直起鸡皮疙瘩。

    “卫千户,这就是死者曹轩。”刑部左侍郎高代容站在殓房门口,微微缩了缩脖子,将验状递给了卫简。

    卫简将验状接过来随手递给顾源,神色间没有一丝犹疑地抬腿迈进了殓房。

    沈舒南和顾源随即跟上。

    卫简走到曹轩的尸体旁,挥手让仵作退后,直接自己动手掀开了盖在曹轩身上的白布。见他竟要亲自动手,本已退后两步的仵作连忙上前,惶然出声道:“千户大人,还是让小人来吧。”

    “不必,你且退到门外,若有不明之处自会唤你。”

    沈舒南目光一沉,上前两步站到了卫简身侧,未等卫简再开口,先声道:“在下稍通勘检,或可略尽绵薄。”

    卫简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将视线集中到了死者曹轩身上,淡淡开口道:“顾大人,劳烦了。”

    顾源侧身让开门口的光线,翻开验状开始逐条朗读。

    卫简按着顾源所读内容的指向逐一仔细复勘,并未发现验状中有什么不符之处。

    从曹轩尸体上的伤痕来看,他死前并非只遭受过一次暴行,按照痕迹的程度推测,至少有三次。致命伤确是内脏破裂。

    卫简要来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曹轩身体的轮廓,让仵作和衙役分别将尸体调整为仰躺、左侧卧、趴伏、右侧卧的体位,将他身上的伤痕一一依状在纸上标注出来。

    卫简正要将自己描绘的勘图与验状后附带的做对比,忽然听到身旁一直未做声的沈舒南轻轻“咦”了一声。

    “死者自送进殓房后,是否一直是这样平放着?”沈舒南问道。

    负责看守殓房的衙役忙上前两步至门槛外回道:“回禀大人,除了仵作检验时有所挪动,其他时间始终如此放着。”

    “沈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卫简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但一时没摸到头绪。

    沈舒南伸手点了点卫简手上刚画好的勘图中那副趴伏状的,又虚虚指着尸体的腹部位置,轻声道:“这处致命伤,伤痕淤色最重,且能明显看出,并非是一次击打造成。可再看看与它对应的背部的血荫,是否太过浓重,荫面也过大了?”

    卫简顿时豁然。没错,这正是他适才绘制勘图时捉不到的那抹违和感。

    两人的视线一致看向了尸体的腿部。

    果然!

    卫简与沈舒南相视一眼,默契地打住了话头。

    他们两个心有灵犀,可顾源不知道啊,他距离两人比较近,听到他们说话说一半突然没了下文,忍不住就要开口问,被卫简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卫千户,可以交接尸体了吗?”由始至终都等在殓房门口的高大人略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

    卫简将勘图收入袖内,拱了拱手,“高大人,对不住了,我才想起来,北镇抚司的冰窖前些日子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所以,这尸体还要劳烦刑部暂为代放几日。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冰窖坏了?

    呵!

    然而,不管是借口,还是事实,卫简既然这么说了,曹轩的尸体就得继续在这殓房放着,谁让圣上的口谕是刑部协同办案呢。

    刑部与锦衣卫的衙署分别在广乾门所在的中轴路的两侧,两个衙门口相距近六里地,以卫简的脚程,最多两刻钟,可拖着身后这俩读书人,整整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看了看顾源,又看了看沈舒南,卫简将嘴边的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咽了回去。

    与锦衣卫光鲜亮丽的公服不同,北镇抚司的大门口看着很是简朴低调。好吧,用凋敝来形容可能要更确切些。

    然门口矗立着的两个壮硕的校尉又给凋敝的大门口增添了一抹肃杀的氛围。

    饶是平素习惯了对卫简横眉冷对的顾源顾大人,此时站在北镇抚司大门口也有些腿肚子发颤,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衙门口,而是一张獠牙狰狞的巨兽之口。

    相较于故作镇定却被苍白脸色出卖的顾源,沈舒南的神色就显得平静多了。卫简饶有兴致地多瞧了他两眼,招呼着两人进门。

    进门之后,沈舒南才发现,衙署内部并不如大门口那般破败,偶尔几处亭台与景致结合得甚有妙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脚步也变得愈发轻稳。

    卫简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隐隐噙上一抹笑意。

    还以为误入狼窝的是两只兔子,看来,另一只是什么还有待观察。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见到卫简,萧衍急忙迎了上来。

    卫简见他脸色便知道王掌院那边有所收获,忙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进到屋里再说。”

    萧衍应下,引着一行人进了袁灏所在的厢房。

    “守好了,任何人不得靠近。”萧衍在关门前再次嘱咐门口的两门守卫。

    “王掌院有什么发现?”房门一关,卫简就出声问道。

    萧衍看了看房里的两个外人,在卫简示意他无碍后,从衣襟里取出一张纸递到了卫简面前,“这是王掌院让我转交给你的。”

    卫简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袍熏玄参叶,中毒后表征多为安静、反应迟钝。

    寻常之法不可测。

    卫简顺手将纸张交给沈舒南。

    果然,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玄参叶?”沈舒南蹙眉,“当年在我家乡故里县,曾经抓获了一个臭名昭著的采花恶贼,他犯案时所用的便是这玄参叶。”

    卫简:“岭南采花大盗孟广山?”

    沈舒南:“正是。据说这是他的独家手法,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出现。可是,我当年曾亲眼看到他被问斩。”

    而且,监斩官还是他的养父沈东林。

    卫简:“这世上何来绝对的独家独门,只是没有显露而已,亦或许,孟广山自己将这手法私下另传了他人。”

    顾源站在床榻边,反复打量着昏迷不醒的袁小世子,眉头蹙成了结,出声道:“京城最近接连发生官女子被玷污的案件,你们说,会不会也和这玄参叶有关?”

    “这......”沈舒南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坦言道:“这件案子我倒是知道些详情。相较于以往的此种案件,京城这几桩有一个共同之处让人费解,那就是几名受害女子经稳婆检查后发现,虽有**,但并无强迫施暴的迹象,更似与人,与人......”

    “与人私通?”卫简看不过去,索性帮他补充了。

    沈舒南不甚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正是如此。然而几名幸存受害女子的口供几近相似,俱称是在神志恍惚的情形下被人奸污。那淫贼也端是可恶,奸污了人之后,竟还将落红的绢帕系在人家的正门上,嚣张可恨至极!”

    听闻幸存二字,卫简心下一沉。这世道,对女子的贞洁过于苛刻,分明是受害者,也敌不过积毁销骨的谤责。想来,稳婆的那番检验结果或许也成了压垮她们之中某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受害女子的口供中说的是神志恍惚,而不是失去意识?”卫简脑中灵光一闪,出声打破沉寂。

    沈舒南仔细回忆了片刻,方才郑重颔首,笃定道:“我确定,案卷上的确写的是神志恍惚。”

    萧衍与卫简相识一眼,脱口而道:“摄心**!”

    相传江湖中有一种邪魅的功夫,可以用声音、甚至是眼神使人迷失心智,任凭施术者驱使,清新过来后恍惚得如同做了一场梦,故唤**术。

    可这种邪术已经随着那支邪教的覆灭而失传已久,怎的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如若真与**术有关,那袁灏的事就不难解释了。”

    在卫简看来,所谓的摄心**,实际上就是借助药物进行的催眠。而玄参叶的功效,足以达到帮凶的作用。至于是不是,查验一下就知道了。

    “是以,你是怀疑那采花贼潜入刑部大牢对袁灏施了**术,驱使他自缢?”顾源本就觉得所谓摄心**纯属江湖传言,荒唐不可信,可卫简不仅相信,还言之凿凿地揣度一个不入流的采花贼堂而皇之潜进了守卫森严的刑部大牢对嫌犯施用邪术,简直是荒唐中的荒唐,异想天开中的异想天开!

    卫简当差多年,最大的经验就是:兵遇到了秀才,同样有理说不清。

    “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顾大人既然不认同,那这件事就由我去查验,二位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咱们分头行事吧。”

    顾源任是心有成见,但听到卫简这么说,也只能暂时作罢。

    “如此也好。”沈舒南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与顾兄也就不再耽搁了,即刻动身回去着手调查。只是,为方便及时沟通进展情况,咱们是不是约个固定的碰面时间和地点为好?”

    卫简点头称是,“沈大人以为何时何地为好?”

    沈舒南洒然一笑,“我与顾兄既是协同办案,一切但随卫千户便宜。”

    卫简看了眼依旧一副晚-娘-脸的顾源,又看了眼芝兰玉树的沈舒南,暗叹:顾源被岁月磨去棱角的,果然只有脸。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每日卯时初在广兴楼的那处雅间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