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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藥手持地图环顾四周,将眼中所见与地图所绘重叠交合,认定了一个方向直线行进。“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百里藥望向山径深处,隐隐笑语随山风飘至,她拭拭额头的汗水托了托背后的藥箱向祥云流逸之处行去。
“楚老弟棋高一着,贫道半子落败。无奈无奈啊!”“哈哈哈哈道兄客气,来来来,今日楚某特地带了一些好茶来与道兄共同品鉴,不知道兄可有此雅兴?”
“楚老弟玩笑,便是此时王母天尊招贫道入宫享宴贫道也得一品真味再去。”
“好!”一个好字余音未落两人突然一起扭头望向同一方向。
百里藥一登上青砖平台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情景,一块古朴的大石左右席地盘坐了两名男子,左边之人峨冠博带,白面无须,看上去不过四十上下年纪,一派斯文儒雅的鸿儒隐者风范,右边一位一袭素白面道袍大袖飘飘,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五绺白须直垂胸前,活似一位得道仙长。二人身边丈许处一只铜壶架在简陋的石灶上煮水,已冒出蒸蒸白气。
“打扰二位尊者的雅兴,百里藥失礼了。”百里藥不卑不亢地微一点头。“百里藥?好名字,来来来,此处久已不见人烟,难得今日竟有个女娃儿上来,而且如此对眼,过来,过来,与我们同饮一杯。”老道招手唤百里藥过去,百里藥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走过去与他们一样席地而坐。
儒士一笑不置可否,从身边摸出一只小茶罐,他凌空一抓灶上满是沸水的铜壶已稳稳飞起,直飞向他并落在他的手里,他一手撮茶,向各杯中抓藥似地各放了少许,再向杯中各倾约五钱沸水,干燥的茶叶立刻传出细碎地嘶拉声,在山泉林间静听茶叶舒展的声音绝对是一种清静的享受。他极认真地观察着每个杯子中的水色,一点一点地兑水。
“吃茶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你这虽是今年的雪水却还是及不上露水来得好。”老道看那茶水,碧澄澄色如琉璃,不胜惋惜“只是有些糟蹋了这上好的女儿碧螺春。”他看向捧茶不语的百里藥“小姑娘,为何不饮?”
百里藥慧黠地眨眨眼睛“今日这茶必至半温才合用。”
“哦?为何是今日?”老道有些惊讶,含着一丝刁难问询。
“此茶入水时香得又烈又醇,可称那是王者香,至半温时会化作淡淡幽香,如空谷之兰清冽沁人,那就是隐者香,须一点一点品尝才上味,今日有两位高人雅士在座,似乎隐者香才可以应情应景。”
“哦?看来今日咱们的这位小友亦是此道高手,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日你我何其有幸,虽无明月却有松风,不必对影即成三人,幸甚至哉!”儒士似乎此时才真正来了兴致,仔细打量了百里藥一下“身入万丈红尘,却无世俗之气,难得难得,想不到你我隐逸多年,后辈中竟有如此非凡人物,哎!难免有英雄迟暮的感觉罗。”
“先生过奖,怕是先生雄心未泯才有这般感慨,心既未老,又何必言老呢?”百里藥轻啜一口茶,含在口中慢慢回味。
“哦?哈哈哈哈小友不凡,道兄,你我今日有幸!”
“不错,便与这位小友结个忘年交亦是件幸事。”
“尊者抬爱,百里藥不过是个江湖游医罢了,怕是高攀了。”
“小友说哪里话,客气便不是我辈真性情。”
“既然今日得遇二位尊者,百里藥亦觉有幸,身边倒有一物相赠。”
“哦?”儒士颇觉意外。
“二位尊者爱茶成性,百里于日前有幸得大红袍二两,赠予二位尊者,聊表寸心。”
“大红袍?哎,这茶我那儿已有,若小友如此看中,便送你十斤也无妨。”儒士十分得意地呵呵笑道。
听了儒士的话,百里藥亦笑了“先生此言差矣,真正的大红袍只有一株茶树,我曾亲自到得岭南露坡才得了二两,便是进贡给皇上的,也是附近的茶树掺兑着进上的,哪来的十斤可赠呢?”
儒士闻言一愣“果然如此?”
“倒是有这种传说。请牢记 ”老道捋须沉吟。
“好!今日咱们便亲自验证一下真假,走!到我家去。”
“到你家去?”
“不错,我家有‘开物天工’龙神手亲自制作的一套琉璃杯,如水晶一般透明晶莹,正是用来沏泡大红袍最合适的茶具,走!去我家。”不待说完,已一把抓住百里藥就逸身而去,老道急忙追上。
圣医谷!
正义道上一谷、二门、三堡、三大世家、四大山庄、以及九大门派中排名第一的一谷就是指这僻处西南的圣医谷了。
远远得就看见青光闪烁的“圣医谷“三个银色大字占据了半壁山崖,十分有效地令人生出敬畏之意。儒士将百里藥在谷口放下,不无炫耀地说:“小友,这就是我家了。”
“圣医谷?难得在这片深山中居然会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想必楚谷主费了不少心思吧。”百里藥看着圣医谷三个大字有些不以为然,她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和她一样,但是身为一个医者没有兼善天下之心,爱护苍生之志却沉溺于私情小爱中不可自拔,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值得赞赏的事。
儒士看了百里藥一眼“小友也听说过圣医谷?”
“江湖游医,行走天下,倒也可算是江湖人,圣医谷的赫赫威名当然是听说过的。”百里藥笑着说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儒士笑了“那小友当早已知道老夫是谁了吧。”
“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楚先生不是在未见到我之前就已经报出家门了吗?更何况,在这深山中能有如此闲适之生活的除了楚先生和天知前辈还会有谁呢?”百里藥并不隐瞒自己早以猜出他们二人身份的事实,无此必要不是吗?
“好!好!好!难得这世上还有小友这等率真无伪之人,好!你的胆量也不小,明知是我,还敢与我品茗论道,就不怕我的脾气一发一掌打死你吗?”楚逸茗突然沉下脸,怒瞪着百里藥。
百里藥只是无所谓地笑笑,看了一眼随后追上的天知道人“晚辈不过是来此山中采藥的游方大夫,纯粹是无意中遇见了二位尊者,蒙二位尊者不弃与晚辈闲聊半日,晚辈并无任何要求或者意图,如果楚先生您不愿再与晚辈罗嗦,晚辈回转山中便是,这打打杀杀之事从何说起呢?”
“是吗?你当真是无意中与我二人遇上的?”楚逸茗自知道百里藥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的心里已生出了几分猜疑,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自他隐居以来想求医的人使尽浑身解数想逼他就犯,他的防备之心由来已久。
“若楚先生对晚辈心存怀疑,那便算了,想那茶在这样的心情下也是喝不出什么滋味的,晚辈告辞了。”百里藥抱抱拳转身就走,她并非喜欢自讨没趣的人。
天知道人想留她,可是见楚逸茗没说话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地邀她入谷。
直到百里藥走出一百余步,楚逸茗突然飞身起步追向百里藥“小友留步,难得遇到像小友这般的性情中人楚某的确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小友不要见怪才是。”
百里藥转过身“没关系的,楚先生的心情晚辈可以理解,谈不上见怪二字。”
“那就好,莫让楚某的话坏了咱们品茶论道的心情,走吧,等进了谷楚某以茶代酒向小友赔罪。”楚逸茗兴高采烈地请百里藥入谷,真是好久没有遇到像百里藥这样让他一见就投缘的年轻人了。
“楚先生您言重了。”百里藥急忙躬了躬身以示谦逊。
“别客气了,走了,进谷,楚兄,今天你可得把你那些压箱底的宝贝都搬出来才行。”天知道人兴致也颇高,想起楚逸茗那刚弄到的极品雨前龙井他就口水直流。
“谷主——”一名一身半旧海青十分文秀的男子躬身向楚逸茗请安,神色间似有急事禀报,却被楚逸茗挥手挡下“准备茶室,今日有两位贵客要与我烹茶论道。”那秀士向老道执了弟子礼,抬起头后极讶异的看着貌不惊人的一身寒酸的百里藥“看什么,还不快去?”
“是!”那秀士急忙低下头,毕恭毕敬地执礼后退下。
“不成才的东西,哎!老夫半生辛苦怕是后继无人啊。”他神色间颇为惨淡。百里藥却想起楚逸茗的千金,她的医术造诣已算是不凡了。
在楚逸茗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楚逸茗的茶室,楚逸茗献宝似地从一个红木小柜中取出一套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即使是见识过天下无数珍宝的百里藥和天知道人也不由被那晶亮的光芒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好漂亮的杯子。”百里藥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的一个对着阳光细看“这杯子必是经过极高的温度熔炼才能这般晶莹剔透,而世上能将炉火升至如此高温的也就只有龙神手一人了,一只即已是稀世珍品,更何况一套。”百里藥是鉴赏的行家,她的赞美令楚逸茗颇有自得之色。他笑着又拿出一罐茶叶,如果百里藥没看错的话,不谈茶叶只是那茶叶罐就是汝窑的精品。
“就请小友冲沏如何?”楚逸茗还是有些不相信百里藥的话。
“恭敬不如从命。”百里藥将楚逸茗的大红袍与她的大红袍同时冲沏,只见她所携来的大红袍冲成之后,一根浮茶不见,只一层薄薄的白雾漫在杯口,幽幽清香沁人心脾。“这就叫瑶池生雾,你们看,杯中茶水五层显色,绿红清澄,叶经水泡变为黄色,不上不下浮在中间”百里藥又端起楚逸茗的茶“这些就是采自周围的茶树了,虽也是上好的,只是不带寒香,也分不出五色来,放在一起这真假之别即可立现了。”
楚逸茗端起杯,轻轻嗅了嗅,沾唇轻品“果是好茶,醇而不厚,芳香不烈,色而不yin,沁心醒脾,似有醉人之功,确是茶之极品,不,不止是极品,是极品中的极品啊,道兄,你也尝尝啊。”他见天知道人捧着杯子闭着眼只是嗅,有些不解地催促了一下“呵呵,如此好的茶,贫道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喝了。”
百里藥不由笑道“这茶冷了口味可就要差了。”天知道人一听急忙含下一口。
卯时相遇,等三人兴尽想起腹饥时已近申时了“慢客,慢客,竟让贵客忍饥挨饿,楚某该罚该罚呀。”朗笑声中急命弟子布置酒菜。
酒兴正酣之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谷主。”日间那名秀士再次走了进来。
“什么事?五味子?”楚氏父女看来都喜欢用藥材给弟子侍从取名。
“弟子有要事禀报。”五味子为难地看了天知道人与百里藥一眼。
“这两位都是我的知交,没什么不能说的。”楚逸茗也不知是否真的磊落至此,但是他此时却是真的很不悦地申斥弟子,百里藥本欲回避的意图亦然打消。
“是!大小姐已到了五十里外的来凤镇,明日即可回谷。”那秀士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
“哦?素冰侄女要回来啦?”天知道人显然极为高兴,而楚逸茗的脸色却不甚和悦。
“那个死丫头还知道要回来?一声不响丢下张纸条就私自出谷,说什么见识天下英雄,哼!”楚逸茗提到英雄二字时狠狠地瞪了天知道人一眼“都是你,跟她一个女孩子说什么不好,偏偏说什么‘少年英雄’!”
“哎!楚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素冰侄女端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武功医术已尽得你的真传,将她拘在谷中不能见识外面的海阔天空,岂不遗憾,若是有缘给你带回一位乘龙快婿岂不更是美事一桩?”天知道人捋须大笑。
“她自小在谷中娇生惯养,谷里哪个人不依着她顺着她,养成她高傲冷漠的性子,外面的人哪能事事依顺着她?我只希望她别给我惹太多的事非回来就好了。”楚逸茗虽然口中很不以为然,但是神色间还是颇以女儿为傲的。
“别担心了,她明日便可回谷,平平安安的,你只管放心好了。”天知道人呵呵笑着捋捋了他那把漂亮的长须,百里藥有些不期然地想起卓君这些日子必与二位美人相处甚欢,有武林二美倾心相伴他还能不如鱼得水?
“怎么?还有事吗?”楚逸茗再次举箸,却发现五味子并无退出的意思。
“是!大小姐并非孤身回谷,还有一队武林人物同行。”言及此,百里藥机敏地抓住他一个一闪而逝的眼神,嫉恨!“为首的是一个名叫卓君的男子,还有‘转阳神针’渚青衣,以及三年前求医不遂的东方世家少主东方文意,尚有一名红衣女子跟随身畔,只是尚查不出来历,似乎与‘万毒门’有些瓜葛。”提起“万毒门”五味子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果不其然!“万毒门!”一听到这三个字楚逸茗的脸色顿时变了,白里泛青的眼里尽是可怕的阴云“素冰怎会与‘万毒门’的人混在一起!她好大的胆子!”
“谷主请息怒,大小姐她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如果她知道此事,那女子还有命在吗?”五味子急着替楚素冰脱罪,百里藥看在眼里心里却很不以为然,林芷与庄红儿会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碍着有个“精明”的卓君在不好下手罢了,若是平日里这对天敌见面不倒下一个怕是不会甘休的。
“楚先生怎么不继续用膳呢,您谷中的厨师相当不错,这道三鲜珍脍做的实在是太好了,您再不吃可就凉了。”百里藥没兴趣再听下去,不客气地重又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楚逸茗一愣,察觉自己的失态,转瞬间即回复原来的潇洒从容“小友见谅,老夫失态了,请请,不用客气,自便自便。”楚逸茗端起酒杯自罚一盏,与天知道人重起话头。
“呵呵,没想到素冰侄女竟真的有缘结识那‘幻剑仙君’卓君卓少侠。”
“卓君?就是你说的那个带领武林中人剿灭了同天教的卓君吗?”
“天底下能有多少个卓君啊,应该就是他了。”
“哼,说的这般了不起,倒是让我很想考较考较他了。”
“小友,你也是久走江湖的,你可听过这卓君的名头?”天知道人突然将话题转向百里藥。
百里藥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鹿筋“听过,好大的名头,少年得意的侠少。”
天知道人得意地看了楚逸茗一眼,似乎在说“看,我说的没错吧?”可楚逸茗却听出百里藥语气中的敷衍,事实上他早已听过卓君的事也一直很喜欢这个年轻有为的少年豪侠,是以见到百里藥那种似乎带着点讽刺意味的淡淡评价感到十分奇怪,不禁对百里藥也起了几分好奇,一直认为她不谙武功,虽是大雅之人但对江湖中事至多是一知半解,可听她对卓君的评价似乎也在武林中行走,她究竟是谁?
“小友,一直不曾问你,你可是附近的居民?”楚逸茗问的突兀,可是百里藥却没感到意外“百里藥曾说过,是一个游医罢了。”
“对,你是大夫,不知小友师承何人门下?”
“乡野村女,继承祖业,得家父一些皮毛,糊口度日而已。”百里藥还是那千篇一律的说辞。可是楚逸茗哪里肯信,她的见识岂是区区村姑可比的?“不过,百里藥早已听闻楚先生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圣医国手,有起死回生之术,心中一直十分钦佩,今日竟有缘得见先生实是三生有幸,还望先生指点一二。”百里藥十分客气地虚心求教。
楚逸茗含笑摇头“小友,不是我藏私,只是除非入我门下,立誓永为我圣医谷中人,否则我是决不会将医术相授的。”
“入谷是否就不得为外人治病?”百里藥沉吟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楚逸茗笑容敛去,天知道人也停了夹菜的筷子。
“这只是老夫自己的规矩,并不要求弟子也如此,只是在学艺未成之前不得与人看病而已,老夫不想他们做个庸医,欺世盗名,害人害己。”
“原来如此,不过楚谷主一身绝代医术却不肯行医济世未免太可惜了”百里藥本欲再劝,可是见到楚逸茗已经面现哀色只好住口不语,微微摇头以示遗憾。
当晚百里藥就在圣医谷的贵宾房里休息,着实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