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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悠认命去驱白雾，果然苦不堪言。那些白雾如同蛛丝缠于峰顶，无论弹性韧度都无可匹敌，明明之前见清妙只伸手轻轻一挥便将其驱散了，而路小悠努力半天才只能扇出一小块空地，若不紧跟着再接再厉，很快又会被白雾占回去。
切身可感的寿元流失，再加上每次脚底一沾到峰尖，整座山峰便轰轰作响，好像底下插着什么可怕的怪物，路小悠只坚持半日便心神俱疲，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握拳想捏碎印记，最后又停下了。
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将凤凰血都搞定，就为了进来看一眼灰溜溜回去？路小悠想了想，取出葫芦随便选了个峰头的白雾收入其中，打算下去找到个相对隐蔽的位置研究手中印记——它那么小，按理并无支撑传送阵法运行的能量，那它如何能做到将自己传送离开这个秘境的？
如同匕首般的峰体扁平笔直，路小悠一路往下，因心中想着事，飞了大约三四分钟才发现不对劲。
以她的速度，三分钟能下到的高度最起码有五万米，而她如今非但没到底，且神识往下一探，根本探不到底。
这得是多高的山！路小悠想到自己之前横向无法扫遍这个空间全貌，感到奇怪。
那时候的她刚进这个空间，脚下是确实踏着地面的，清妙携她飞上空中也不过高了几千米左右，如今她向下坠了万米以上，竟然没有到地面……
她向上飞回去，不到半分钟时间便到了峰顶。
看样子这个阵法只用于阻止自己下去，路小悠心中有了计较。她浮在空中用神识又探了一遍四周，选取几座山峰尝试往下飞，终于在第三座时，冲出迷阵，到了群峰底部。
挑了个看起来相对隐蔽的地方，路小悠向夹峙的两座山峰中间飞去，到一半时猛然顿住。
脊背一凉，路小悠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右手握拳狠狠一捏——但在被传送出去之前，她还是看到了，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蜘蛛，浑身被山峰钉穿，肥硕的腹部上纹着一只黑红交加的眼睛，恐怖非常。
这一切不过短短一瞬间，路小悠被传回小池，狠狠呛了一口水。
池底黑黑的圆形洞口如同一张大嘴，仿佛下一刻就会吐出一只大蜘蛛来，路小悠不敢多待，几下浮出水面，上了岸往宫殿门口去。
“前辈。”路小悠犹豫了下，还是对着池子轻轻叫了一声。
清妙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出现。往常她都是有呼必应的——当然，路小悠也从未无故打扰过她，每次呼唤她，都是在自己将她交代的任务完成之后。
路小悠摊开手掌去看，掌心那枚印记已经被破坏，只留下一道模糊不可辨的痕迹。
三个月后，清妙才从池底出来。
她出来时路小悠正在帐篷里修炼，帐篷四周布了层层阵法，阵中压着一个小鼎，还有各式各样的铁剑摆了满地，看得她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
路小悠见她出来心中激动，忙将阵法除了，说道：“我在里面遇见一只蜘蛛，担心它出来。”
“……”
“我见前辈许久不出来，担心您被它……”路小悠回来前几天里总是做噩梦，到后来便不敢再睡，以修炼代替休息至今。
那时她几乎场场都梦到蜘蛛将清妙吃了，出来再将她也给吃了，同真的一样，若非最后被一口咬死时惊醒过来，都不知道只是一场梦而已。
清妙神色复杂：“你准备用这些剑来救我？”
不是……路小悠面露尴尬，事实上这些剑只是用于防御，连清妙都对付不了的东西，她去了也是白送人头，自然不可能会不自量力拿这些凡铁所制的剑下去了。
但对方明显脑补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她不会傻到反驳说“才不会去救你”，只好红着脸把头点了。
清妙取过一把剑来看，很快又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放下，嘴唇动了动，最后说道：“我只叫你在山头取雾，你下去做什么？”
“我见山峰震动不休，便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嫌命太长？”
路小悠立刻摇头：“晚辈下次不敢了。”
清妙没有多责备，丢给她一个瓷瓶：“此乃紫心涤尘圣丹，你服个半颗，应是够止梦魇了。”
路小悠没有说过自己被噩梦所扰，对方却主动提及，他之前连着撒了两个谎，如今接受起对方好意，心中不免就有些虚：“多谢前辈。”
“准备准备，三日后结丹。”
路小悠：大意了，这次给我的可是“圣丹”啊！
一想到清妙早前描述九转金丹时所说的“碎丹重结九次”、“痛不可遏”，路小悠就不免欲哭无泪。她拿出葫芦，坦白道：“前辈，这白雾……我出来得匆忙，随便取的，恐……恐不甚符合炼丹所需……”
她说得磕磕巴巴，因为心中也有些担心，这白雾若是用于结丹药物，到时候恐怕真的要坑到自己了。
“这白雾用于束缚，怕你届时痛得太过挣扎自残。”清妙伸指挑出一丝绕着指尖感受了下，“还可以，将就用吧。”
能不能不要将就……路小悠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清妙只是同往常一样轻轻拂了把她的头顶，并未多说什么。
路小悠无奈地任她像撸猫一样撸自己，心中也明白，若是她不说，自己也不知道结丹时需要束缚以免自残，按照两人的实力对比来说，对方已经算很好心了——不过，无论如何，这丹都是她强迫自己结的，即便最后真的结成了外挂般的九转金丹，她想她也不会有多感激清妙。
趁着此刻气氛融洽，她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前辈，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两人相识至今也有近三十年了，路小悠从未求过对方，清妙“嗯”了一声，竟是直接答应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路小悠不想功亏一篑，小心斟酌着话语，说道：“遇到前辈之前，晚辈便一直在努力研究阵法，希望有朝一日能撕裂空间离开此地，与师父和师兄团聚——前辈您也知道，我穿越而来，在这世上的亲人和恩人便是师父……”
她见清妙表情正常，嘴角更是隐隐含笑，放心说下去：“当然前辈您同我也有再造之恩，我若去了外面，见过师父师兄，与他们聚上一段时间，也会想办法回来看您，您看如——”
“你要走？”清妙打断她，“怪不得日日都在池底扫来扫去，想学空间阵法？”
路小悠辨不出她喜怒，小心翼翼地点头。
当初学阵法时，清妙便有意避开了空间阵法，路小悠一个学本事的，也不能主动制定教学内容，因而在空间阵法这一方面，她至今都是一窍不通。
“可以，我答应了。”
“真的吗！前辈您真是太好了！”路小悠难得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拿头在清妙手中挨蹭两下，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学。”
清妙意味深长道：“是该好好学。”
答应教路小悠空间阵法后，清妙便将结丹之日往后推延。
虽然路小悠觉得结丹之后再学阵法也可以，但人家主动教，她自然不可能拒绝。两人在池边，以云逸当初撕裂空间的那个阵法为例，在石板上开始教学。
“此阵最为浅显易学，但布阵所需之物较为稀有，阵法持续时间过短，紧急逃生时十分容易出差错。”尽管表示很嫌弃，清妙还是将这套阵法的原理在石板上演示了一遍，还耐心补充道，“混沌兽有割裂空间的天赋神通，其毕生法术奥义便在头顶的角上——妖修的天赋神通大部分都可夺取，比如你蕴养过的凤凰心头之血，涅槃复生的神通便在其中。”
路小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问道：“前辈您有混沌兽角吗？”
“无。”
想想也是，对方这么嫌弃这套阵法，必然不会备着混沌兽角。路小悠也不失望，把演示阵法抹掉，自己复刻数遍，融会贯通后，才同清妙道：“我学会了。”
清妙点头，在石板上指点出另一套，“此阵稳定且持续时间长，但同时需要数位修士加持方可运转。”
要好几个人才能布阵，尽管对于当下来说有些无用，但路小悠还是认真学了一遍。
“此阵一人便可布置施用，但修为至少要炼虚以上才可。”
路小悠照学。
……
撕裂空间的阵法本就不多，虽各有长短，但根本原理是互通的，花了两月时间路小悠就学得七七八八了。以她一个现代人的科学理论知识来说，即只要你的质量、密度大过一定临界值，便可使空间扭曲，之后在空间扭曲的基础上，撕出一道裂口，通向的便是该空间所属或者所辖的另一个空间。
当路小悠学到最深奥复杂的一套撕裂阵法时，她突发奇想道：“前辈，这套阵法我若在外部世界使用，是否会破碎虚空，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不会。”清妙没有解释为何不会，她教过路小悠，唯有空间套着空间，才可撕裂两个空间之间那一道界限，到达另一空间——而路小悠原先的现代世界同这个世界，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空间套空间的可能性。
路小悠想了想，将自己最初时的猜测说出来：“在我的世界里，有‘穿书’这一说法，即一个人穿到一本书的世界里。我穿越过来，在这个世界适应得很快，因为没有认读障碍。前辈，您觉得我原先所在的现代科技世界同这个世界的文字，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重合呢？”
“以书写创造世界，唯有神方可。”清妙笑笑，“即便是我生前也做不到，你所处的世界能有这样的人物？”
好像也是……路小悠如今也算修道有成，知道修真这事看起来很玄乎，但实际上都有规律可循，飞天遁地、移山填海说来神奇，左右都不过借助五行而施放的术法。
以清妙差一步就可飞升的修为，这小世界也是在其经年累月的阵法维持下方渐渐成型——境外三千世界，谁有本事能靠一本书创造？
“可这又怎么解释两个世界的语言相通，还有我死后重生一事……”
“天道玄妙，人人都有自己毕生未解之事，若凡事都能想通，又有何乐趣所在？”
这番话说得豁达又敷衍，路小悠没有再多说，只点点头表示受教。
最初穿越时为免心情低落，她总克制着不去想前世亲人朋友，到如今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近六十年，再想到那些人，便也没有多少感情起伏了。事实上，能否回去对她而言并没有很重要，而与云逸团聚与否，也没有她之前说得那么要紧——她只是不愿受制于清妙，想自由自在地过日子而已。
清妙为她所炼的丹药只有两枚，一枚用于碎丹，另一枚用于辅助结丹——也就是说，碎丹功效百分百达成，而结丹，还是要靠路小悠自身努力。
三日后一切就绪，两人出了水潭。
路小悠用神识扫过水榭，一切没有多少改变。她在潭底待了近三十年，尽管早前与连彦也算诀别过，如今旧景当前，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想念。但她转而一想到自己此次结丹也不知能否成功，去见人一面，回头自己挂了，还不如不见。
清妙也没选场地，在潭边布了些聚灵阵就直接让她结丹。
路小悠忧心殃及水榭，清妙却道：“此地本就是我的居所，所筑材料都选用上等铁心木，劫雷劈来损伤不大。”末了语带不悦道，“你那便宜师父倒是会选地方。”
路小悠尴尬笑笑，心想你都睡了十多万年，谁能知道这儿是你的地盘。
清妙取出葫芦，开始布置结丹事宜。她指挥如丝如缕的白雾缠上路小悠，说道：“此雾乃鬼眼蛛腹部伤处所生，天长日久才能生出一缕，这一葫芦需上百万年方能形成。”
她的缠绕手法特殊，露出不少部位，路小悠联想到一些不健康的东西，感到很不自在：“前辈，这……这胸前为何不绑？”
清妙看她一眼：“你这双乳可有自残之力？”
“……没有。”路小悠微微偏脸，尽量忽视自己胸前。
清妙不知看没看出她的不自在，自顾自忙着，还说道：“我手中这么一小缕，炼过后可用于吸食所缚之人肉身元气，化神之下无法挣脱。”
路小悠心中发毛，问道：“那没炼过的呢？”
“只作束缚之用。”清妙避开她眼耳鼻，将她嘴巴微微打开，也绕了一圈。
“……”
“想说什么？你可传声于我。”
好好观摩了一番路小悠的憋屈郁闷之态，清妙才将传音入密之法传授予她。
“前辈，您为何将我嘴巴开着绑，这太……太奇怪了。”
“闭嘴无法服药，可有问题？”
路小悠有气无力道：“没有问题。”
“这便好。”清妙神识指挥着白雾继续缠第二匝。
“前辈……”左右无事，路小悠传音道，“那个鬼眼蜘蛛是您钉在那儿的吗？”
清妙摇头：“我没那个本事。”
“那是谁？”
“鸿濛子。”清妙今日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鬼眼蜘蛛乃是一名蛊修的本命蛊，不知耗了多少精力才蓄养至飞升之境，扛过近一百道劫雷带他去了上界——却被鸿濛子以‘有碍观瞻’之名直接灭杀了。”
路小悠心中赞了一声，传音道：“确实，我看他之后闭眼就做噩梦。”
“它身上所纹纹理均有惑人心智之效，即便是我，看一眼它腹部鬼眼，恐也有损心境。”清妙不知路小悠看的正是它的鬼眼，还道，“若是你看了，大概当场便痴傻了。”
“……”路小悠无语，正要同对方说自己看的便是鬼眼，清妙已经将她捆完了，伸指在她眉间一点，将九转金丹秘法传入她识海之中。
“初次丹成后，我会将元神分出一半进入你识海，不要抵抗。”
路小悠心中微微一紧，有些不适：“前辈，这是为何？”
“碎丹重结，比起蕴养凤凰血更痛上数倍，届时你我轮流撑一转，万不可功亏一篑。”
原来是为了自己，路小悠点点头，传音道：“都到这份上了，我一定会努力撑到底的。”
打开玉盒，两粒黄澄澄的丹药躺在其中，路小悠用神识拢起其中一颗，送入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