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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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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池此时怎能看不出她是在撒娇作态, “既然疼, 那就请个大夫来。”他将要收回手, 却被辜七反手给拉住了。那手绵软如无骨,既温又凉,紧紧抓着他不放。

    “殿下比大夫管用多了……”辜七低声嘟囔, 声音之大小恰好能让裴池听见。她眸光潋滟的望着他, 丝毫没有半分羞涩, 反而娇憨坦率得很。

    裴池回望着她, 似乎是思虑了半瞬,忽然开口道:“那本王陪王妃回去歇息。”语气温和,相较之前,甚至还带了几分纵容之意。他身在皇家, 怎么不知下头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今日咏意敢如此,大半也是因为看了他的脸色。现在冷静下来, 裴池自觉实在不该这样对待新入府的王妃, 让她不能立威不说还叫丫鬟轻视。咏意这桩事, 是他思虑不妥造成的。

    裴池手下的丫鬟们哪个见过韶王这样的神情语气,霎时也都明白领会了过来。王爷对王妃……绝不是咏意口中所说的那般。

    咏意方才被那一掌推得跌在地上,口中狠狠吐了一口血。一时伏在那,只剩下肩头还在震颤着,她幽幽的哭又森森的笑。实在想不通, 为何王爷要如此做, 为什么王爷不让自己同辜七同归于尽, 为何……!

    咏意好不甘心,偏这个时候她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断有血沫从口中涌出。

    昔日那些受她压迫的丫鬟哪个会想到短短一瞬的功夫,呼风喝雨的咏意竟会成了这般模样。虽是唏嘘,可更多的则是……悬在头顶的石头叫人给挪开了。而此时见王爷对王妃这样紧张,甚至为其直接动了咏意,心中也越发认定了王爷看重王妃。各个心中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都想着以后伺候王妃更要恭敬。

    辜七也着实意外了一把,依照韶王殿下这性子,她只当还要再磨求他两三回才能……谁知道,这时候他对自己态度竟这样转变,变化之大还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在裴池的示意下,兰涧取件织锦披风过来罩在了辜七身上,好遮住那断了一截的衣袖袒露在外的玉臂。如此温柔体贴,辜七可从未在之前有从裴池身上感受到过。

    两人一道离开,而后去了碧霄堂的主屋。

    辜七至始至终目光都没有再在咏意身上停留,暗叹这丫鬟实在是脑子不灵光。诋毁王妃,就算是她哥哥再有多大的忠心,也不可能让裴池包庇她。转念想到她先前所提那事,辜七偷偷打量裴池,心下一动,这心结必须解开才是。何况,他先前在一应丫鬟面前给自己这样的颜面,辜七很受用。

    裴池送了她回碧霄堂,将人安置在床榻上,略坐了坐便要走。辜七揪着他的衣角不放,“殿下要走了吗?”

    “不走,本王就坐那边看会书。”裴池如是道。原本是想要走的,只是她这么一问,到嘴边上的话就变了个说法。

    辜七心想,坐得那么老远,还盯着头看书,这跟出去也没什么分别。“那殿下拿着书在这边上看,也方便我看殿下。”

    “……”裴池语噎,“胡闹。”语气不甚严厉,只如他习惯的随口一答罢了。

    辜七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刹那间眉眼灵动,“殿下——我与你说笑的呢……”

    裴池这才真是语噎,眸底一贯不变的幽深仿佛被投入石子,荡出几分内敛的笑意,随即又掩了下去,恢复了如常。“刚才还闹着疼,怎么现在倒还有这种心思了?”

    辜七噘嘴,一脸抱怨神情的看着裴池:“殿下总不爱同我说话。”她拉着他的衣角,示意裴池坐在她面前的床沿,紧接着又道:“殿下,我有话要同殿下说。”说这时嘴角虽还带着一抹笑,可神态却已然端肃了许多。

    裴池坐下,心中也预料到了她将要说什么。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咏意竟然会成了那样子。她哥哥当日的确是了护他而死,为此,裴池也信守了当日对他的承若,总归是对咏意要多一分的照顾。只是在雍州时,他并不时常在府上,每次回时候,咏意也总归是恭恭敬敬,并无差漏指摘。

    他不知,在背地里咏意早有痴念妄想,以致赐婚圣旨一下执念成了魔,张狂到以为辜七也可以让她轻贱的了。

    “咏意的事,你放心,本王会还你一个公道。”

    咏意这犯的是大不敬,倘若是旁的小事,裴池自然可以看在她哥哥的面上格外饶了她。可如今,她竟然敢从他身边伺候的人口中,探问了这样的事去……这还仅是今日让她说出来,若是还有呢?

    即便辜七不提,裴池今日也不会放由着她去。

    辜七摇了摇头,那什么咏意根本不值当她现在特意同裴池提,“殿下那日在应觉寺见到我,为何不喊我?”

    瞧瞧,这就是辜七说话娇横的地方,她不先问裴池在大觉寺看见了什么,只嗔怪他为何不喊自己。

    裴池眸色翻转,直直的看着辜七,缓声道:“本王当时离得远。”

    这倒真是实话,当时离得远,裴池也没想到会碰到那一幕,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边的沈括也发现了自己,放开了掐在辜七脖子上的手。直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惊愕来。

    平日在他面前娇憨率直的辜七,半嗔半笑的辜七,怎么就在沈括的手底下……

    裴池不能当面问,索性避而不谈。

    此时被辜七直白白的挑开,他才避无可避。

    “殿下不试试,怎知道会远听不着?”辜七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缠。

    这话说得真是十分娇痴,裴池身为韶王平日里为人处世最为矜持,怎么可能再外头大喊辜七的名字。而辜七这样,不过是逼着裴池自己说出那日的事情罢了。

    “……“裴池看着辜七,却又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一样。此时的辜七,虽然语气依然轻快,可眼睛里却已经蓄满了眼泪,叫人一看便觉得她此刻不过是在强忍。

    “殿下当时如若出声,恐怕便没人敢欺负我了。”辜七声调黯了黯,瞬间眼泪中的眼泪跟着滚落了下来。她仍然仰着面孔看着裴池,神情俱伤,“殿下可知我当时……险些被沈括杀了。”

    裴池见她脸色雪白,眉心浮着惧意,并不似作假,心头也猛然叫人狠抓了一把。

    “殿下如何不问,沈括为什么要杀我?”

    裴池紧抿着薄唇,不语。辜七离京后的一应行踪都被人刻意遮掩了,而连棋镇沈括手下换出现,大肆寻人。辜七又是被她在刚过连棋镇不远的魏水中救起。

    这事实在怨不得裴池,他原本就是的那样一个骄矜的人,怎么去问、如何去问?难道他应当问自己的新婚王妃成亲前同沈括什么关系?再看到沈括在应觉寺掐辜七,裴池头一个念头便是因为皇帝的赐婚,惹怒了沈括,因为他才迁怒辜七。

    裴池有了这样的念头,自然就再不可能去问,反而更加三缄其口。

    “沈括要杀我,是因为我将对他颇有用处的原丰城城主夫人彦扶玉卖去了妓院,沈括为此而恨急了我,恨不能亲手掐死我。”辜七缓缓说道,情绪也慢慢平缓下来,比起之前来,已经不知要好上多少了。有些事,就需得半真半假的参合在里头。辜七能告诉裴池自己设计彦扶玉,却绝不肯在自己曾爱慕沈括这事上松口、透露半分。

    “……那你怎么会去的丰城?”裴池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他其实是个再清明不过的人。其实,他此时纠结的症结就在于他们是不是由爱生恨。

    “我昔日贪玩,总想着偷溜出去看看天下光景,然而等真正出了门,才知道根本准备不足。恰这时候遇见沈括奉旨北上的一行人,我便偷偷混在了其中,到后来使了些法子才能留下来。想着随着沈括这个大都督北上,必要安全许多。后来……沈括先将我几人放在了西岚城留园,而后自己带着手下去了丰城。”辜七的话半真半假,所以说起并不磕磕碰碰,眸光也是坦然又平静,甚至是巴不得裴池再问下什么。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有些事就是不能拖。既然开了头,那她无论如何都要拔掉裴池心里头的那根刺。

    不然,往后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枉然。

    辜七看着裴池,见他半敛着眉眼,实在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叫懂的嬷嬷来验我是不是完璧之身。”辜七破釜沉舟,说完之后紧咬着唇,做出一副心神俱伤的模样,惯是捏来顺手。

    “不必。”

    裴池视线落在辜七脸上,忽然出声,“本王信你。”他面上虽无甚波澜,可心中却因着辜七所提之事极为震动。辜七此番竟然亲口提要让嬷嬷验明处子之身,可见刚才咏意那些话,是伤了她心的。想一个堂堂亲王妃,竟要被丫鬟叱骂闺阁清名……而这一切的缘由皆是在他。

    流言可畏,当年他母妃就是死于流言,而今日裴池险些让辜七也陷入失妇德的谣言,倘若这传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