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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七浑身打了个激灵,心一下子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那身影略微一动,生出些衣袖拂过缎面悉索细弱的响动,片刻之后才他低沉出声:“你真是做得好。”
辜七只仿佛自己的胸口叫人重重捶了一记,连着喘息都变得艰难了起来,她张了张口,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沈……”
那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声调极冷,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怎么,做了亏心事心虚了?”
辜七实在害怕他。原先也是不怕的,可她经历过上辈子,晓得此人的心狠手辣,他又是那样对待自己的,哪有不害怕的。辜七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个老实人,可现在看来……她的确是的。好比眼下,她心里面害怕,不自觉的说话的声音就颤了两分:“没、没有,怎么心虚了,我才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只是她先开始还能强撑着几分底气,到后面那声音可真是细细弱弱打着飘儿了。
“哦?”黑暗当中的人疑了一声,再开口语气似乎又带了两分森然笑意,“这么说来,彦扶玉是自己不当心叫人卖到妓寨去的?”
辜七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她真被卖到那里头了?”说完她就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小心的裹被子将坐起了的身子直往床里头退,有些想要拉远了彼此间的距离。好在辜七自觉脑子转得快,又补了一句:“要不是我运气好,指不定也是这般的下场……”她语调甚是可怜,倘若这时亮着灯火,辜七甚至能红一红眼眶。
“是么?”
辜七点头如捣蒜,转念当即反应了过来,继而更可怜兮兮的说:“怎的不是,你不知道当时有多险。”沈括年纪轻轻却颇得皇帝宠信,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再没有风光比他更盛的人。外人瞧见了,总要尊一声沈都督,可辜七先前就只管他叫沈括,饶是到了此刻也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喊下去,方才不显得她转变太快。
“那日有个什么总兵去了留园,说你在丰城外遇了流寇,我心急就和丫鬟骑马出了城,想来颜夫人也是担心跟在了后头。谁知道才刚出了城就遇到了埋伏,那伙人也不知是什么底细,我听他们说竟要将我们几个都卖、卖到那地方去……”辜七胡编乱造,半真半假,怕沈括听出端倪来,许多事也不敢说的太细。
沈括闻言久久不语,蓦然开口却是轻笑出声,“这么说来……她倒是不如你聪明了。”
这笑让辜七心里凉飕飕的,强装了跟以前一样在他面前娇嗔,“颜夫人下场这么惨,你还这么说她不是落井下石嘛——”
沈括不由大笑了起来,似乎辜七的这话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辜七提心吊胆的很,她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的,沈括前世能那样冷酷无情,这会也能,她需得小心应付着才能保住小名。可他这会的笑……真是让辜七莫名其妙,摸不准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从丰城回京了呀?”
沈括没说话,他的差事还没办好,这次是暗中回京的。彦拂玉虽只是原丰州城主的夫人,可其在丰州一带部下的关系网错综复杂,颇有些手段。他正需用此人打通丰州一带几处要紧关节,偏这时人出了事。沈括找到人时,彦扶玉已经在妓寨待了有四五日了,被□□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他此番潜入京城,固然是来找辜七兴师问罪来的,可最主要的还是确认……沈括见她这会真是好得很,非但好,还能编了好一通瞎话来骗自己。
“这种事……”沈括忽然压低了声音,低醇中夹杂了几分告诫,严肃得仿佛让人觉得他接下来说得那些话绝不能被违逆。“只此一次。”
辜七的心也跟着抖了两下,虽然此时看不清沈括的面容,可她却似乎能感受他凌厉的目光。
“好——”她的这一个字说得微不可闻。
若说辜七先前还有些不确定自己前世到底是不是沈括所杀,可现在她算是真真正正的认清了他的面目,再不会存着一丝妄想。沈括就是那样的人,上一刻能同你温言软语,下一刻便能拿刀子捅人。辜七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下回再做了这样的事,沈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下狠手。他的权利来自于他的冷酷,谁也不能成为他的挡路石。
辜七想得有些走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括已经离开了。
这一日待到日头高升,水光榭的丫鬟婆子才睡醒,各个稀奇怎么睡得这么沉误了时辰,却只有辜七知道,除自己之外的丫鬟婆子恐怕都是被下了药的。
用过朝饭,辜七只留了挽玉一旁伺候,不经意的问起:“你昨儿怎么呛起漱玉来了?先前你们不是处得极其融洽的么?”
挽玉正给辜七收拾衣裳,东西虽然都搬来了,可还没仔细理过,此时闻言怔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辜七将手中握着的那把团扇翻来覆去把玩,显得很悠闲,她也不逼着她立即回答,反而去点了点另外一口xiāng zǐ,“先给我点一点那里面头面首饰的数儿对不对。”
“……许是奴婢多想了。”挽玉应声过去开了xiāng zǐ,将里头的饰物一样样取了出来罗列摆放,“怕冒冒失失说了,反而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你只管说,我自己判断。”辜七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侧倚着软榻,真真是显得娇软无力、姿态风流。
挽玉得了这话,果然回转了身,缓了下才下定了决心道:“xiǎo jiě先前要出京,咱们都拦着不让,偏她不说话。奴婢原来是觉得她大方得体,温柔细致,可几桩事接连发生后,就察觉了她是咱们几个当中最刁的那个。”
辜七可还记得为了出京她当时罚了拂玉和挽玉这两个丫鬟,而对漱玉这个顺着她的丫鬟则是颇为喜欢。她当时出京,原本只想带漱玉一人的,可偏她生了病下不来床,反而是拂玉和挽玉两个跟自己出去了。
挽玉的这个“刁”字形容得好似十分准确,辜七莞尔。
正说着话,外边有丫鬟通传,说是昨日来过的那两名定楚堂少年又来了,正在府外求见。
辜七略是有些稀奇,要知道瞧着那两人的神色,可是很不愿意到她这来的。沈括的事让辜七心有余悸,此番想着,见一见也费不了什么功夫,遂让人传了进来。
“……说说你们怎么又回头了?”辜七等了半晌不见他二人开口说话只好先问了话,暗叹了一声真沉得住气。
当中miàn pí更白净的抢先开了口:“侯爷让我们给县主做侍卫,小的回去想了一宿,觉得极好。”
“他骗人!”
那皮肤略暗些的少年脸上极其不屑,“明明他是犯了错,被定楚营罚了才肯来的!”
“哼,被罚了又怎么样,你也是被罚的!”
……
辜七被吵得头疼,喊了几遍才终将这二人停下来,她用团扇的扇炳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斜睨道:“你们光吵嘴可不能留下。”她也着实没想到,这两个一块来的还是能这么互不顺眼,竟当着自己的面儿吵了起来。
皮肤略暗的那个叫李珏,很是爽快的回道:“县主想怎么试我都成,若是我没能办成,自己都没脸留下。”而另一个斯文些的王衾也道了一样的话。
小小年纪,口气都是不小,辜七见他们二人眼神坚定,并不是玩笑,心里不由收敛了几分不信。转念一想,她如今手上可不正好有一桩事好拿来试试水。
然而,让辜七没想到是这两少年办事极为利索,她晌午才嘱咐的事,到下午就已经有了结果。她也不着急,只等午睡过后才叫人支会水光榭里大大小小的丫鬟都放下手头的活,在院子里集中。
辜七自然就坐在大敞着的厅堂里,下头站着的是她两个一等丫鬟,挽玉、漱玉,再是四个二等丫鬟梅、兰、竹、菊,而其余的粗使丫鬟婆子都一应在院子当中站着,粗粗算着也有十五六人。辜七身边是没有嬷嬷之类的老人服侍的,因而她身边玉字辈的丫鬟手里的权利很大。从前她从没想过要好好整顿自己身边服侍的人,可昨儿夜里的事真是将她吓了个半死。想她镇国公府嫡xiǎo jiě的闺房竟能由得人这样随意出入,而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各个都睡的死沉,没个察觉的。
而更让辜七心冷害怕的是,她这才将自己的屋从水榭搬到留听阁,沈括竟然就摸对了地儿,若说没有人指点,辜七是死也不信的。
“你们都是服侍我的老人了,我方才打量了一眼,可没一个是陌生面孔……”辜七垂眼端起了手边上的茶盏,用茶盖撇了撇上头的浮叶,从容而闲适,气派得很。“可没想到你们心里从未拿我当主子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