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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语气不善,挽玉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骄横煞气,扫见那人竟还持着鞭子,心头更是颤了几颤。她暗道不好,手脚并用地站起身挡在床前不让人靠近半步,急色质问:“你要做什么?”
“罗xiǎo jiě,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先前在门外拦人仆役跟了两步,在舱房外劝阻。
罗绛容侧过脸怒瞪,“我偏要进去!给我滚开!”她攥紧了手中的鞭子,忽而扬起重重抽在了地面上,犹如惊雷平地乍响,煞是吓人。等她再要迈进一步,那仆役下意识的伸手要挡住去路,罗绛容当即不掩怒容,挑眉娇声威吓:“你敢碰我!”
这位罗大xiǎo jiě出身将门世家,打小的耳濡目染让她比寻常少女更添许多英气。仆役晓得她的身份,又被她威吓,不过稍露迟疑就让人越了过去。
只见罗绛容倏然停下,又回过头,“告诉韶王殿下,他要是执意不肯见我,那我也就只好对不住他的这位美人了。”她小小年纪,却好大的脾气,现在盯着辜七的眼神就更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挽玉忧心忡忡的回看昏睡中的辜七,她家xiǎo jiě脸色苍白如灰,气息微弱,若不是胸口还有些许温热,几乎就要让人以为……偏这闯进来的少女又说了这样的话,挽玉顿时鼓足了勇气起来,“谁都不准靠近我家xiǎo jiě!”
她在外一贯的软弱,也只是在当下被逼到了极致才这样强势。挽玉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儿就算是拼死也不能让人再伤了xiǎo jiě半分。
罗绛容妒火中烧,哪由得个丫鬟在自己面前嚷嚷,眼下谁撞到她跟前谁就自寻死路。她将手里头鞭子一甩,鞭子就如灵蛇一般缠着挽玉的腰,将之摔在了地上。罗绛容神态桀骜不逊,冷哼了声收回目光,径直到床前却骤然停下,脸色旋即几变。
她先前并没有仔细看床上躺着的人到底如何模样,可现下看清了,心里头真是……五味陈杂。
在雍州,她罗绛容算是姿容首屈一指的美人。然而她平日却素来不看重这些,只觉得容貌不过表象烟云,女儿家不该只耽于颜色。可今日一见躺在床上的这人,整颗心就直直的往下坠了。
这会罗绛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在意外貌,而是从未遇见过容貌更胜于她的人。这时让她见到了,哪里能接受得了,更何况韶王殿下……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罗绛容自己的臆测,裴池对她避而不见,她便积攒了一肚子的气恼。凑巧这时竟又让发现韶王返京的楼船居然还有旁的女子,自然就将一切症结归咎在了辜七的身上。
罗绛容自以为在雍州时,韶王殿下明明待自己极好的,现在这么疏远必定是这人的缘故了。她越想越是气不顺,咬牙切齿的瞪着辜七,仿佛是与她有血海深仇一样。
可不就是血海深仇么,罗绛容觉得这等同于夺夫之仇。
可怜辜七病得垂垂欲死,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要被人这样误会。
“起来!”罗绛容娇喝了一声,可半晌不见床上那人有丝毫反应,她心火如炽,伸手将盖在辜七身上的那床被子掀丢在了地上。
此时的辜七正陷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她走了许久都不见人影,也见不到边际,仿佛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地方,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她走得累了就坐在地上,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哭起来,只是觉得满心的委屈,满心的失望。
“你再哭,我就走了。”忽然,一道清凛的男声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她抬起头,果然就看见那人在自己身前,眉头轻轻皱着俯视着自己。辜七回视他,脸颊鼓鼓的,是一副生了气的模样。
男子蹲了下来,对她似乎无可奈何一样的叹了口气,温声欺哄:“好了七七,别哭了,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他将她轻轻抱入了怀中,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可是……”
“可是什么?”她被哄得消了大半的气,有点好奇,抽噎着问。
“可是,七七,你愿意成全我吗?”男子循循善诱,他的一双眼暗如深渊,不可测底。辜七探入,几乎要将自己都溺毙在里头。
她看见自己如中了蛊惑一样的点了点头,“要怎么成……”要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胸口就已经被埋入了一把亮锃锃的bǐ shǒu,鲜血从胸口溢出……
“啊——!”辜七惊呼着睁开了双眼,还没等先前迷失的神智一分分收复回来,她就被人从床上拖拽到了地上,又是重重一摔。挽玉哭着扑过来查看,可辜七抬起头只看向了站在她面前三两步之远穿着劲服的执鞭少女。
她目光茫然,似乎是在看罗绛容,又似乎不是。
“哼,终于醒了。”罗绛容道,她丝毫不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只是拆穿了什么把戏而已。
辜七那日落水被救,身上衣物全湿,所以此时穿的是兰涧送来的衣物。虽都是崭新的,可也只能算是权宜之用。又因她昏睡卧床,只穿了中衣,这下被罗绛容扔在了地上实在……狼狈至极,毫无半点仪容。
辜七掖了掖被挽玉扯了来披在她身上的素锦披风,沉寂了片刻才由着她将自己扶了起来。只是从头至尾,她那目光从未离开过罗绛容的脸,冰冷而无声,总叫罗绛容觉出一股子阴恻恻的意味。
罗绛容愕然,旋即怒喝:“谁准许你盯着我瞧的!”她总以为自己是爽利洒脱,决不想这些行径在外rén miàn前可谓是骄纵跋扈得很。
“罗大xiǎo jiě连瞧都不让人瞧,那我又应该怎么才能讨回你冲撞我的这笔账?”辜七的语调很轻,带着病中的孱弱,实在不能唬住人。然而她下巴微抬,微微眯着眼,掩不住里头逸出的光芒。那光芒流光溢彩,瞬息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样一双眼眸上去了。
这世间偏偏就是有这种人,她只消往那一站,其余人的风头都会暗淡。
罗绛容可从未吃过这样的亏,眉一横嗤笑道:“什么账?本xiǎo ji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认定了面前这人是韶王殿下从雍州一路带着来的,可在雍州,再寻不出一位比她身份更为尊贵的贵女了。罗绛容心头不以为意,容貌再美又如何,至少她没有自己这般的家世。
“别说今日入了你的房间,就是打死你,殿下也不会说什么!”她甚是高傲说道。
韶王殿下不肯见她,她罗绛容就要将心里头的邪火全都发在辜七身上,何况王爷身边的侍女她各个都认识,如今忽然有这么个面生又生得如此貌美的……她乘机除去也好安心。
说罢,罗绛容心意已决,手上暗暗发力,是打算付诸行动。然而她才扬起手,却忽然被人从后头制住了手腕。罗绛容皱着眉回头一看,竟是韶王出现在了舱房外。而握着她手的那个正是兰涧。
只见裴池一身玄色直裰,腰间挂了块通透碧玉,面容清冷的站在不远处,端的是毓秀俊朗,仪表不凡。
“三哥哥!”罗绛容并不慌张惊措,只觉得满心欢喜,他终于肯见自己了。正当她要就势罢手的时候,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又疑又怨的问道:“三哥哥是为了她才出现的吗?”
裴池脸上神情冷淡,缓缓的吐了两个字:“够了。”不算严厉的语气,可却仿佛透着疏漠。
要说辜七虽陡然从昏睡中惊醒,可到底还病着,仿佛踩在云端似得。她脑子也混乱得很,除了罗绛容,似乎其余人离着她很遥远。而这位让罗绛容又喜又怨的“三哥哥”,她是半点都没瞧见。
其实也难怪辜七看不见,这位韶王殿下站在地方实在有些刁钻,他能看得见舱内一切,而舱房内的人却未必能看见他,譬如辜七就不能。可是,即便如此,韶王殿下似乎也对舱室内的情况并无多大在意,早已经将视线落向了别处。他的出现似乎只为了跟罗绛容说这两个字。
罗绛容神情倏然一黯,因着这话仿佛被伤透了心,却咬着唇坚持:“那三哥哥把这丫头给我。三哥哥肯应了我,我就再不胡闹了!”她明明想要撒娇,可语气却是相当强硬,好似不成便还要大闹一场。
这可真是不小的要求。
辜七心想,她既执意如此,自己真是不好再手下留情了,难为她现在头昏脑涨,真是提不劲来跟人叫阵,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应对。
“恐怕,他答应不了。”
辜七的声音细细弱弱,语气也极为平和。她又不是仗势欺人,她不过是在叙述事实罢了。“你想带我走,那恐怕得亲自上京去问问我那身为镇国公的祖父,一品诰命的祖母,问问他们舍不舍这个嫡亲的孙女。也得问问我爹安阳侯、我母亲慧灵郡主舍不舍得他们唯一的女儿。”
“你……”罗绛容大感意外,上上下下打量着辜七,半点都不肯相信。镇国公府的嫡xiǎo jiě谁人不知,饶是她生在雍州从未踏足上京,也听闻过她的名头。传闻这位辜七xiǎo jiě生来尊贵,整个镇国公府宠她如珠如宝不说,连着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十分喜欢她。
罗绛容曾听人说皇家正正经经的福安公主气派也比不上这位国公府的xiǎo jiě。
怎么眼前这人会是辜七?
罗绛容不信!凭什么她空口白牙就要让自己信她!“你是辜七?哈哈哈哈……”罗绛容不由得肆意大笑,秀眉一挑,“亏你能编出这样的瞎话来蒙我!”
辜七有些无奈,随意抬手将贴在腮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叹了口气问她:“安夷将军是在雍州呆着野了心了么?”
“你胡说什么!”
罗绛容娇喝着瞪辜七,眼中还充斥着不可置信,她怎么会……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的?略定了定神,罗绛容才反应过来,即便知道也并不是稀奇事,“胆敢污蔑我父亲!”被外放的将军叫人说成野了心,岂不就是的等于有造反之意?武将大约最怕的就是这类话,往大了去就是抄家灭族。
“哦?要不然罗将军府上的嫡出xiǎo jiě怎么这样不知道尊卑?”辜七的语气冷了许多,她自小娇养,几乎可以说是横行京都,气势上不可能压不过这区区三品将军家里头的xiǎo jiě。“我是陛下亲封的蕴璞县主,你见我非但不见礼,还多番放肆,心里头难道不是不敬陛下?”
罗绛容气噎,不知为何她此时已经信了七八分,尽管如此还不肯死心想着转过身去求救,然而……那地方早已经是空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
罗绛容的心,瞬时就冷透了。
“前头我还能当你是不知者不罪,现下……”辜七抚掌轻喟,而挽玉则取下她随身而带的荷包里的玉牌在罗绛容眼前晃过,好叫她认清楚。
玉牌上头的字,清清楚楚。这刻罗绛容已是全信了,就算是她不信,韶王殿下的态度也很明显。自己面前的这位,恐怕当真就是……蕴璞县主本尊了。罗绛容一贯高傲至极,这时因着辜七一句不敬陛下而不得不低头。她垂着头,却觉得受了万分羞辱,紧咬着唇缓缓屈膝见礼,“见过县主。”
“你之前这样对我家xiǎo jiě,是想这么轻轻巧巧就揭过了?”挽玉咬牙道,刚才这位罗xiǎo jiě好大的威风,竟是将她家xiǎo jiě从床上拉到了地上。而且她家xiǎo jiě还正病得那样厉害,挽玉厌恨此人,这仇这怨可不会因这人简简单单屈一屈膝就算了。
罗绛容闻言脸色又青又白,骤然抬起头,愤愤不甘的问:“那敢问县主还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