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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虞昭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就仿佛, 某些应该发生的事情、某些应该出现的人,此时,却在她意料之外的缺席了。
这令她多少有些焦躁不安。
不过, 她掩饰得很好。
特别是面对夏意。
只是夏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排翠竹上。
“不知……为何大少爷要带奴婢到这里来。”沉默了片刻, 是虞昭先开了口,“听翠儿姐姐说,这里似乎是夏府的禁地呢, 大少爷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到这间院子。”
她的表情单纯而无辜, 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在小心翼翼地问一件好奇的事情。
“的确不允许其他人进。”夏意侧过头, 突然凑近了虞昭的耳朵,近似暧昧的动作,配着同样暧昧的话语:“可你是例外。”
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和眼神都过于冰冷, 虞昭几乎快要怀疑,刚刚是她的情郎在她耳边对她诉说着缠绵的情话。
可惜, 并不是。
“进来。”
他的语气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制性。
虞昭跟着他进入房间。她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陈旧气息,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不,不能说是空的。
至少, 她在桌上看见了一幅画。画上有一片竹林, 竹林深处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笑靥如花, 手中执一管碧萧。
“来到这里, 有没有让你回忆起一些往事?”夏意的手指穿过虞昭的发丝,就像情人的抚摸。可还不及她反应,他修长的手指却骤然收拢,于是她秀美的头发便被他牢牢扯住,痛得她头皮发麻。
“大少爷……你……”
他的动作太过大力,丝毫不怜香惜玉,令虞昭难以自控地呻吟起来。
她清楚地意识到,夏意不是夏文,他不会对她温柔。
夏意冷眼望着她,不顾她娇弱的呻吟,手上的动作反而愈加用力,“怎么?难道没有让你想起一些……我们之间的回忆?嗯?”
虞昭的眼中一片晶莹,他却不给她回答的余地,直接粗暴地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到床上,“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怎么,不记得了?”
她被他牢牢压住,狠狠咬着嘴唇,“你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他冷眸如刃,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战栗。
她想别过头去,他却扳过她的下巴,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可他的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既然你喜欢我,我们何不做些事情。”
这般暧昧的动作和暧昧的话语,却令二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了,他已在这十年的腥风血雨中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也越来越残忍狠毒。
她不曾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手段,可是她听说过。
包括马家帮一夜之间覆灭,所有活口都不曾留下,因为他要斩草除根。一旦有漏网之鱼,哪怕天涯海角他都要追杀。
就比如这一次,马家帮其他人都已灭口,听说只有一个人逃了,所以夏意直到现在还在找这个人。
那个人是谁?
虞昭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再接着,犹如晴天霹雳。
不,不可能的,夏意怎么会留下活口,怎么会让人逃走?!
怎么会还剩下一个?!
除非这个人……原本就是夏意的人!!!
“怎么,终于想通了?”
夏意冷笑,“所以你大概也想通了,为何你筹划了整整十年,却依然注定是这个下场。”
虞昭咬着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眼角一瞥,她望见桌上那幅画。突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温柔的余晖。在一片金色的竹林中,娇俏的妙龄少女身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对那个身材修长的少年说:“千万不要告诉他哦。不然,就不是惊喜了。”
……
在落日将竹叶镀成金色之前,那一片翠绿如新生般安静而祥和。
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夕落时分。
小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的脸上覆着银色的面具,女子看上去娇俏可人。
“这座小院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夏怜喃喃地问着,不知是在问身边的男子,还是在问那一排挺拔的翠竹。
“十年了。”男子叹息一声,“我和你大哥相识十年有余,可是曾住在这个房间中的人,结识他比我还要更早。”
“他是……”
“他是你大哥曾经的侍卫,叶竹。”
“叶竹?”夏怜念着这个名字,心想,难怪这里种着这么多竹子,想必是这个名字的主人很爱竹。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十年前,你大哥……曾经也被绑架过。”
夏怜点头,“我听姐姐说过,不过那时爹没有妥协,听说是大哥自己逃……”
说到这里,夏怜突然停住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十年前,只有十三岁的夏意,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呢?自己当初能够从马家老宅逃出来,是因为有神秘人相救,而当年的夏意比自己还要小两岁,他要怎么逃?!
那一年,他的侍卫——也就是叶竹,没有与他一起回来。
也是自那以后,这个种满翠竹的小院,成为了夏家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禁地。
“这件事对你大哥造成的影响很大,因为叶竹……死得太惨了。”
说到这里,男子闭上了眼睛,却突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么,其实虞昭……她还有一个姐姐。”
夏怜突然想起之前莺儿的死,当时虞昭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她曾推测夏府是否还有虞昭的内应,现在看来,莫非……
“虞昭的姐姐难道在夏府?”
“不,她姐姐……十年前就死了。和叶竹死在了一起。”
在虞昭的引荐下,空缘大师被“请”到了夏府,为死去的莺儿超度。
出乎夏怜意料的是,空缘大师竟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之前她一直以为,被称作大师的,看上去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他的脸上覆着面具,谁也看不见他的真容。而夏怜之所以判断他很年轻,是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很清亮,并且身材修长挺拔,几乎与夏意同高。
夏盈很好奇他面具之下的真容,虞昭却解释道:“空缘大师曾在一次意外中毁去了容颜,因而一直戴着面具,多年来从不曾摘下过。”
夏盈闻言,这才作罢。
空缘大师开始做法,煞有介事地摆上香烛,招魂铃响,烛火忽明忽灭。夏怜静静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大师挥舞着桃木剑,不知怎么,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夏意。
却不料,居然正对上了他的眸子。
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
只一瞬,夏怜的眼神与他错开,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空缘大师上。
突然,他手中的桃木剑停止了挥舞。
再接着,桃木剑指向了虞昭。
虞昭面不改色,只静静观望。
众人屏住呼吸,心中暗道:空缘大师手中桃木剑的指向,莫非在暗示什么?
比如,有关莺儿的死……
很快,空缘的手腕一偏转,桃木剑的剑尖由虞昭指向了虞昭右侧的夏文。
众人的视线随着桃木剑的方向,也从虞昭转到了夏文身上。
夏文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一眼身边的虞昭,又看了一眼空缘。
桃木剑继续偏转,接着又落到了夏盈的方向。
就这样,空缘手中握着桃木剑,从虞昭开始,依次向右,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在场的每个人,都被桃木剑指过一次,最后,停留在了虞昭左侧的夏怜身前。
如果以虞昭为始,那么夏怜就是这个圆圈的终点。
现在,空缘的桃木剑指向夏怜。
夏怜抬眸,与空缘双目对视。
她看不见空缘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容颜,但她能够看到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目,无论何时,都显得脉脉含情。
如果不是听虞昭说空缘戴着面具是因为面容被毁,她一定会觉得,在他银色的面具之下,藏着一张俊美无双的年轻容颜。
可现在夏怜并无遐想的心情。
因为空缘的桃木剑已经指着她很久了,比停留在其他人身上都要久。
更可恨的是,她在他的桃花眼中看到了一丝隐约的笑意。
当其他人都窃窃私语,甚至已经开始议论“难道害死莺儿的竟然是二小姐”这种无稽之谈的时候,眼前的人就仿佛都听不见一样,只默默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令她莫名觉得这眼神中夹带着一种……
调戏。
对,调戏。
这位“尊称天师”的空缘大师,一边在夏府里虚张声势地作法,一边还在用眼神调戏着夏家的二小姐。
夏怜瞪了他一眼,刚想别过头去,眼前的人却动了。
空缘突然身子一翻,再接着,平稳落下,执剑于身后,变成了背对夏怜的姿势。
“各位请放心,刚刚贫道已与莺儿姑娘沟通过,莺儿姑娘说,那晚的确是她自己不慎落水,并无小人害她,她只是过于留恋夏府,所以才在夜里现身。现在经我一劝,她已经投胎转世,夏府也将重归平静。”
空缘说得一本正经,若非刚刚他那个调戏的眼神,她都要信了。
什么大师,分明就是登徒浪子!
这边空缘说罢,突然转过身,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怜。
“这位小娘子……贫道有话同您单独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讲话。”
“我?”夏怜没好气,“我好得很,就不劳烦大师来给我算命了。”
“此言差矣。”空缘叹息了一声,“这位小姐,很多事,您未必能看破,贫僧却可以给你提点一二。”
“这样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夏怜突然想知道这个空缘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他和虞昭是一伙的无疑,虞昭费尽周折让他进夏府作法,定是接下来还有计划。既然如此,倒不如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而且既然他当着所有人面提出这样的请求,便肯定不会对她怎么样。
“小娘子真是同情达理。”空缘说罢,对其他人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那就劳烦其他施主暂时回避一下。放心,贫道绝不会冒犯这位小娘子。”
其他人离开房间后,夏怜有些戒备地望着空缘。
空缘突然勾唇一笑,“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夏怜有些冷淡地回应:“小女一向怕生。”
空缘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那是你不了解我,你若是了解我,非但不会怕我,说不准还会爱上我。”
当时夏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从一个道士口中说出的话?!
简直不可理喻。
“为何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空缘勾起唇角继续凑近她,“你不是早就认为,我根本不是什么大师,只是配合虞昭演戏的同伙罢了。”
夏怜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不知是因为他太过靠近自己,还是因为心思被他说中。她尽力让自己镇定,刚想转身,他却伸手去捉她的手。不过她转身比较急,所以他只捉到了她的衣袖。
“你不必怕我,我不是坏人。至少……我不会比你大哥更坏。”他扯住她的袖口,“我的真名,也不叫空缘。”
“你叫什么与我无关。”夏怜冷冷抽回手,“但是你若是对夏家不利,我就……”
男子的桃花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就怎么?以身相许?”
夏怜见他又调戏自己,顿时羞愤交加,俏脸一片绯红,“……大师,请您注意言行!”
他还想进一步上前,身边却突然飞来一枚“暗器”,他翻身一躲,一下子就与夏怜拉开了距离。
夏怜的心突然一颤,是谁?
往门口那边望去,那里却空空如也。
而男子落地的瞬间,一颗小石子随之掉在地上。
“有点意思。”男子突然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接到“暗器”,第一次是在他用桃木剑指着夏怜的时候。
他并无心调戏夏怜,原本只想试探她,奈何他平日里浪荡惯了,而夏怜又是内敛保守的女子,因此便惹了佳人不悦。
但真正出乎他意料的,却是连着两次,都有人在暗中护着她。
那个人,用“沉默”的方式警告他,不许打她的主意。
这就有意思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总之我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人。”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否则,不仅是你,夏府上下的所有人,现在恐怕都要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