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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爸爸和如萍还没有回来吗?”傍晚时分,从学校回到家的陆梦萍,在发现爸爸和如萍都不在家的时候,问王雪琴。
“他们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去做什么了。”王雪琴笑着回道。
“谁知道那个陆依萍又在搞什么鬼?爸爸也是,为什么现在对她那么言听计从,陆依萍说什么他都相信那个什么李副官,不是早就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吗?又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说这件事和陆依萍没有关系,反正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陆梦萍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这丫头倒是敏锐,王雪琴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一声。
恰好去上班的陆尓豪和上学的陆尔杰也陆续回到家里,王雪琴看了看时间,也不知道陆老爷子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索性先招呼几个孩子按时吃了晚饭——
毕竟,等陆老爷子回来之后,像现在这样气氛平和地一家人吃饭的情景,大概往后很久的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而这个家里一直维持着的和睦假象,大概也会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片刻后彻底分崩离析。
今晚,对王雪琴来说,将会是一场硬仗。
为此,王雪琴还特意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饭。
她已经做好了随时挨打的准备,而且,潜移默化地让陆家的人一点点习惯她本来的性格已经一年多了,现在猛地让她再武装起原主的泼辣性格,她心里还真有点没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几分相像。
饭后,王雪琴让梦萍把尔杰带去了楼上,只留下她和尓豪在楼下等着陆老爷子和如萍回来。
尔杰现在还太小,这些潜藏在这个家里的龌龊事,没有必要出现在他单纯的童年记忆中。
“香港那边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最迟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上海。”见尓豪的面色紧绷,王雪琴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白雾,轻声道。
陆尓豪抬起头,定定看了会儿王雪琴,这才低低应了一声。
实际上,他并没有像妈妈一样,看过那个叫情深深雨蒙蒙的电视剧,他也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过由别人笔下虚构出来的世界。
在和妈妈最初相认的那些天,陆尓豪也曾从妈妈那里大致听说了些他们当时所面临的危机状况。
虽然妈妈那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简单道出了几件需要重点关注的事情,这些事情,也确实在他和妈妈的步步为营下几乎全部都一一化解了开来,直到今天,在他们的安排下,先陆依萍和陆老爷子一步把李家全家送出上海。
这些事,陆尓豪一直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这本不该是妈妈需要担心和操劳的事情。
在他还是容睿的时候,在父亲独自离去,只把他和妈妈两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那时总是只能看到妈妈匆匆离去背影的容睿,总是看到妈妈独自在书房眉头紧锁,彻夜伏案的容睿,就早早地在幼小的心灵里,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快点,再快一点地,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他想帮妈妈接过她肩膀上的担子。
那些年里,容睿总是为身形娇小的妈妈担心。
他也一直不懂,在那么单薄瘦小,千疮百孔的身体里,究竟为什么,能潜藏着一股那么强大的力量,让妈妈这个天生柔弱的女人,能够战胜那么多艰难险阻,把他护得密不透风,为他遮风挡雨,让他衣食无忧。
长大后,容睿才慢慢懂得,原来那是一种名为守护的力量。
摊开手掌,现在已经是陆尓豪的男人,看着自己宽厚而又掌纹清晰的掌心。
他的心确实很冷,也很少能够动容,但正因为柔软的地方少到可怜,所以能够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对他来说,才是绝对不可触碰,也不可伤害的存在——他从来都是一个极度护短的人。
曾经,在他心里,想要守护的人,就只有妈妈一个。
而现在,随着在这百年前的动荡时代生活得越来越久,陆如萍、陆梦萍还以后陆尔杰几个同是“王雪琴”所生,也一直被妈妈纳在羽翼下的几个孩子,也渐渐被陆尓豪囊括在了需要守护的范围内。
后来,又多了一个慕婉曦。
满打满算,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让他陆尓豪动容的,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
抬起头看着正捧着茶杯,目光定定落在客厅一角的王雪琴,陆尓豪很快又垂下了眼睛。
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妈妈很多细小的习惯,陆尓豪远比所有人都了解。
所以他才能从王雪琴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沉思间,发觉王雪琴的心不在焉和紧张。
妈妈并没有对他说过,电视剧里,当陆老爷子得知李家的事情后,究竟对“王雪琴”做了什么。
但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快两年,并且已经完全融合了原主记忆的陆尓豪,自然清楚,陆老爷子当年之所以被称为“黑豹子”能够成为雄霸一方的大军阀,骨子里的杀伐狠戾,虽然随着年岁渐大,已经收敛了很多,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想到楼上陆老爷子书房抽屉里的那把一直上着子弹的手枪,陆尓豪的眼底暗了暗。
无论怎样,他都绝对不会让陆老爷子伤到妈妈一根毫毛!
陆老爷子回来的时候,眼眶都已经因为从陆依萍那得知的李副官一家的事,而气得通红。
陆如萍从跟着下车开始,就企图劝说正在暴怒中的陆老爷子“爸爸,依萍刚才说的,可能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啊!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才对。妈不会做这种事的,爸你先不要生气,无论如何,都要在问过妈之后,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啊!”同样跟着陆老爷子下车的陆依萍,在陆老爷子还没开口的时候,就立刻打断陆如萍的话“如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我在对爸爸撒谎吗?当年李副官一家,确实是被雪姨逼走的!雪姨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这种事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一直那么善良正直,现在却说出这种话,难道是打算包庇雪姨,和她一起欺骗爸爸吗?!”
陆依萍的话,几乎把陆如萍给气了个倒仰“依萍,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看看因为你的那些话,爸爸现在完全是一副要冲进去对妈妈兴师问罪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要让爸爸冷静下来才行!而且,什么叫包庇我妈?什么叫我和妈妈一起欺骗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含血喷人?”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怒气聚积了一整路,早就已经濒临爆发边缘的陆老爷子,声音冷厉地打断了两个女儿的争执。
“如果雪琴真的是冤枉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胡乱造谣生事的人,”目光在陆依萍脸上扫过后,陆老爷子的目光,又慢慢落在陆如萍脸上“而如果依萍说的是真的——我陆振华这辈子,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过我的人!胆敢在我背后搞鬼的人,我自然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陆老爷子再也不管被他慑人气息惊住的两个女儿,大步向宅子走去,而后,在大门口站定,狠狠推开了陆家的大门。
“人都哪里去了?!都给我出来!”文明棍在地上杵得梆梆作响,陆老爷子在大门口,就沉声喊道。
原本就一直等在沙发上的王雪琴和陆尓豪,早在陆老爷子和陆依萍陆梦萍在门外争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陆老爷子回来了。
现在看到陆老爷子果然一回来就开始兴师问罪,王雪琴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捂着胸口,仿佛受到惊吓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老爷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回家就发什么大的火?你回来得晚,我和几个孩子已经先吃完饭了,不过菜还在厨房温着,我这就让张妈给你热去。”
说完,王雪琴转身就往厨房走。
“你给我站住!”陆老爷子叫住王雪琴。
王雪琴诧异地回身“老爷子,怎么了?”
“妈,爸爸回来了吗?尔杰已经睡了,你们在吵什么?”原本正在床上看小说的陆梦萍,在听到爸爸在楼下的吼声后,赶忙披着外套从楼上下来了。
“梦萍,你来的正好。”见陆梦萍下来了,陆老爷子环视了一圈,发现尓豪、依萍还有如萍这几个成年的孩子也都在这里,这才把目光落在王雪琴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今天,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好好问问你们的妈妈,问问她,这些年里,她在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欺上瞒下的事情!”
“老爷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听陆老爷子这话,王雪琴立马原主上身,瞪圆了眼睛和陆老爷子对峙“我王雪琴从十五岁嫁到你们陆家,给你生养了四个儿女不说,在伺候你的时候,也从来都小心翼翼从来不假他人的手,一直都一门心思地跟你过日子!这个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里不是靠我打点?!你现在竟然当着孩子们的面这么说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一听王雪琴说这话,陆老爷子心底也是一顿。
这些年来,王雪琴为这个家的操劳,他自然一直都看在眼中。虽然他也一直都清楚王雪琴的性格嚣张跋扈,但人无完人,在这个家里,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几个孩子,王雪琴确实都照顾得很好。
想到这里,陆老爷子眉宇间的戾气,便淡了几分。
陆依萍却忽然插嘴道:“爸爸,您仔细想想,在我们刚来上海的时候,您身边明明跟了那么多老部下,那么多兄弟。但是为什么几年后过去了,这些人,包括李副官都不在了?您想想,他们究竟是怎么走的?他们跟了您一辈子,跟着您出生入死,为什么在来上海之前没有走,来上海的路上没有走,却偏偏在到了上海之后,陆续地离开了陆家,离开了您?就算他们要走,但李副官一家又为什么会走?我记得李副官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您是他的大恩人,他这辈子都跟定了您,绝对不会离开您,但后来,他们却忽然就走了!这其中,要说没有什么人从中做了‘努力’,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说到最后,陆依萍意有所指地看向王雪琴。
按照原主的脾气,如果被陆依萍这么呛声,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反而会狠狠骂回去。
但现在的王雪琴,却十分清楚,在陆老爷子心里已经对她有了七八分怀疑的现在,如果真的想让这件事情有所转圜,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陆依萍的话,借力打力,再来个哀兵之策,让陆老爷子多想想原主这些年的好,顺便再给陆依萍扣一个别有居心挑拨离间的帽子。
这样一来,才能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但王雪琴,要的却就是陆依萍这股来者不善的东风,确切地说,今天这股东风,她已经等了太久。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想办法消除陆老爷子对她的怀疑,而是——火上浇油。
王雪琴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不可能真的和陆老爷子生活一辈子的。
今天,就是她彻底离开陆家的一个契机。
心中一定,王雪琴这才冷笑了一声“我当老爷子今天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么怒气冲冲的,原来是有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子!”
她看着陆依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讽刺“谁知道当初跟着老爷子来上海的那些人,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真说起来,当初要是没有老爷子把他们从东北带出来,他们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谁能说清楚?自然得紧巴巴跟着老爷子,死皮赖脸地跟来上海。”
说到这里,王雪琴话锋一转“但是陆依萍,我们陆家,可从来都不是做慈善的!那么多人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吃饭,还一点活不干,就算你们爸爸再有钱,也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我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嫌苦嫌累不爱做,最后自己拿了你爸爸的钱走人,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怎么一到了你嘴里,就好像那些人都是被我赶走的?!”
“还有那个李副官,先不说你为什么今天忽然冲过来提到他。你今天不是说带你爸爸去找他了吗?见到那个李副官,你爸爸难道没有亲自问他到底当初为什么要走?这些事情都明摆着呢,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来教训我?”
说完,王雪琴最后还斜睨了陆依萍一眼“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听说傅文佩不是个大家闺秀出身么,怎么教出来的女儿,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还是说,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妈是个整天眼巴巴盯着男人不松口的,女儿也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文明棍狠狠在地板上砸了下,陆老爷子厉声打断陆依萍和王雪琴的争执。
傅文佩是陆依萍的逆鳞,王雪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傅文佩,陆依萍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了,当即红着眼眶对陆老爷子道:“爸爸,当初妈就和李副官一样,都是被雪姨陷害才离开了陆家。今天,雪姨当着你的面都敢辱骂妈妈,您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老爷子阴鸷的目光,这才再度落在王雪琴身上,一字一顿地对她道:“雪琴,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文佩都是先你一步进的陆家大门,虽然她现在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毕竟,在这个家,她是大,你是小!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类似刚才的那些话!不然,别怪我动家法!”
谁怕你啊!
在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王雪琴不屑地垂下了眼睛,但是今天这股火还不够大,而且难道没有人发现吗,他们现在貌似已经有点歪楼了喂!
所以果然,把话题拐回对她兴师问罪的正轨,还是要靠她自己来吗?
王雪琴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悲催。
但即使如此,今天这场戏,她却还是必须得继续演下去才行。
陆依萍是个没事儿都能翻出几分风浪的性子,更何况刚才王雪琴还指名道姓地骂了傅文佩,虽然陆老爷子已经为此警告过王雪琴,但王雪琴清楚,今天想让这件事闹大,陆依萍心底的这股火,就不能让它这么顺利地熄了。
只有陆依萍彻底把原主当年对李副官所做的那些事情抖落出来,陆老爷子才会对王雪琴这个人彻底失望,甚至生出不再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想法。
所以王雪琴在被陆老爷子严词警告过后,非但没有像陆如萍陆梦萍阻拦的那样噤声,反而彻底发挥了一把原主骨子里的泼妇本色“什么叫傅文佩是大我是小?她傅文佩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站在我的头上?!老爷子,傅文佩不过是比我早进门了几天,难道我就活该被她压着一辈子?!敢情在你眼里,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比不上她一根指头是吧?!那你去找她啊!你还回来这里做什么?!她傅文佩是大家闺秀是善解人意是个菩萨心肠的慈善人儿,我王雪琴就活该是个戏子是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我呸!你还要打我?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有能耐,今天就当着这些孩子的面,打死我啊!”说完,王雪琴膝盖一弯,整个人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妈!你不要这样,你先起来啊!”见王雪琴是真的因为爸爸的话伤心了,陆如萍和陆梦萍赶忙跑到王雪琴身边,把她搀扶起来。
“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一回来就冲爸爸发什么大的火?还对妈妈说那么伤她心的话,难道在你心里,妈妈就真的比不上依萍的妈妈吗?!”一直听得莫名其妙,却因为陆依萍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满肚子气的陆梦萍,委屈地问陆老爷子。
“是啊爸,妈虽然脾气不好,但毕竟为了这个家操持了这么多年,把我们照顾长大,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怎么能那么说她?就算您确实为了李副官的事情生气,但那只是依萍的一面之词,你好歹也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再判妈妈的罪啊!为什么什么都还没有问,就要动加法了呢?!”陆如萍也语气急促地道。
对于刚才妈妈和陆老爷子、陆依萍的对峙,陆尓豪一直冷眼看在眼中。
虽然早知道妈妈是在演戏,但此时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陆尓豪的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对陆老爷子和陆依萍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就见他挡在王雪琴和两个妹妹身前,冷着脸色对陆老爷子道:“我们这到底是什么家庭?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张口闭口动用家法?!”
因为王雪琴的忽然爆发,陆依萍正担心爸爸会看到她哭就忽然心软,恰好这时候陆尓豪自己蹦了出来。陆依萍这才想起来,真说起来,李副官一家悲剧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陆尓豪么!
今天,她一定要让爸爸看看,陆尓豪和雪姨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陆依萍心中一定,立刻也上前一步,对陆老爷子道:“爸爸,您可能不知道吧?您当年可是有一个孙子的!可云当年可是为陆家生下了一个男孩!”
“什么?!”陆老爷子和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陆依萍满意地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惊讶,这才继续对陆老爷子道:“当年,李副官一家之所以被雪姨赶走,就是因为可云怀了尓豪的孩子。”
“那,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和李副官一家一起搬走了吗?!”陆老爷子当即问道。
“不”想到可云疯疯癫癫的样子,陆依萍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那个孩子在一岁的时候生了病,李副官那时候已经没有钱了,等他们找到我妈求助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去世了。在那孩子走了以后,可云就疯了”越说声音越低,陆依萍悲伤得仿佛不能自已,但很快,她就猛地抬起头来,指着陆尓豪高声道:“而造成可云一声悲剧和李副官家凄惨生活的罪魁祸首,就是尓豪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面对陆依萍的指责,陆尓豪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反而更冷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逆子!你给我跪下!”终于回过神来的陆老爷子,原本正在为那个还没见过一面就已经夭折的第一个孙子心痛,抬头却看到陆尓豪这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顿时心头大怒。
“凭什么?”陆尓豪抬了抬眼皮,再多的动作却是一分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那可是你的孩子!我还没见过一面的孙子!难道你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就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吗?!你还是人吗!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陆老爷子说着,上脚就要踹陆尓豪。
陆尓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恰好躲开了陆老爷子那用了十分力气的一脚。
陆老爷子没踹到人,顿时一个踉跄,陆依萍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却见陆老爷子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通红地狠狠瞪着陆尓豪“反了反了,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是不是以为我老了,就没有力气收拾你们了?!去!给我把我的马鞭拿过来!今天,我就要好好收拾这个逆子一顿!”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只要是陆家的人,对陆老爷子的马鞭,不可谓不熟悉。
陆家所谓的家法,也就是那根跟着陆老爷子大半辈子的,被他挂在书房墙上的马鞭。
每当陆家的人犯了错误,惹怒了陆老爷子,陆老爷子都会用那根马鞭,狠狠抽那个人一顿。
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跟马鞭,陆老爷子动用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起码在最近的几年中,那根马鞭就只离开过书房一次——那就是在近两年前,尓豪被鞭打至离家出走那次。也是在那次之后,原来的陆尓豪,才成了现在的“陆尓豪”
见陆老爷子竟然要拿鞭子打尓豪,王雪琴顿时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挡在儿子面前,竖着眉毛道:“老爷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凭着陆依萍的几句话,你就要对我们母子俩喊打喊杀?!你今天要是敢打尓豪,就先打死我好了!不然休想动尓豪一根寒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李副官跟我出生入死大半辈子,临到老,却被你们这对禽兽不如的母子给逼到绝境!可云那么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儿子给糟蹋了不说,你竟然还能狠下心把他们从这里逼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怒极反笑,陆老爷子红着眼睛,死死瞪着王雪琴“都怪我陆振华当年有眼无珠,竟然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回来!你不是想死么?!今天,我就要为李副官一家和我那个夭折的孙子报仇!打死你们这对儿下贱的东西!”
“爸爸!爸爸你这是要做什么?!”见陆老爷子已经气得快疯了,陆如萍赶忙冲到陆老爷子身边,跪在陆老爷子脚下“爸爸,你不能因为依萍的那些话,就这么对妈和尓豪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爸爸你不要打妈妈和尓豪,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难道就不怕妈和尓豪寒心吗?!”
“你给我滚开!”一脚踹在陆如萍身上,陆老爷子唯我独尊了一辈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因为陆如萍就有所动容。
陆如萍是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子,被陆老爷子一脚踹在身上,顿时惨叫一声,跌了出去。
陆尓豪和王雪琴,早在陆老爷子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刚想去把如萍拽回来,就看到陆老爷子竟然真的踹在了陆如萍身上。
一把搂住差点倒在地上的陆如萍,陆尓豪眼底的怒火几乎快要凝成实质“如萍是你的亲生女儿!对她你竟然也下得了这种狠手?!”
“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妈,她能是什么好东西?!”怒气冲天的陆老爷子,想都没想,诛心的话当即冲口而出。
原本正捂着肚子的陆如萍,听到陆老爷子那令人心寒的话,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从眼眶滚落。
“如萍,如萍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你告诉妈妈,哪里疼?”扑到陆如萍跟前,王雪琴也急得流出了眼泪。
今天这场戏,她早已经等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也知道如萍和梦萍可能会在这之后伤心难过,却没想到如萍竟然会因为维护她和尓豪而受伤。
这孩子一直都懂事得厉害,也向来温柔体贴,王雪琴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此时见到她被陆老爷子伤了,顿时心疼得恨不能立刻撕了陆老爷子。
“如萍,如萍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同样扑到陆如萍跟前的陆梦萍,也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妈,梦萍,我没事,爸爸的力气其实不大你们不要担心。”腹部传来的疼痛一波接一波,陆如萍其实头快疼死了,但还是强忍着疼痛,微笑着安抚道。
王雪琴一听她的话,顿时像被踩到痛脚的狮子,猛地抬起头来,厉声对陆老爷子道:“陆振华!你是不是疯了!对如萍你都下得去手?她这么柔弱,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陆老爷子在看到陆如萍倒下后虚弱的样子时,就已经有些心软了。
但被王雪琴的话一激,心底那原本就滔天的怒意,却无论如何再也压不下去“同归于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同归于尽?!你看看你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儿子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女儿也连最起码的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是,在你的心里,我们这些和你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哪里比得上陆依萍母女和李副官一家?!今天我就告诉你!是,当年李副官一家是被我弄走的!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有哪个真正清白的人家,会让女儿主人家唯一的儿子整天厮混在一起?尓豪那时候才多大?谁知道可云是用了什么手段怀上尓豪的孩子的?再说,谁又能证明那孩子真的是尓豪的?可云竟然能做出这种事,谁知道她在外面和其他男人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再说,她只不过是陆家下人的女儿,难道以为有了尓豪的孩子就能母凭子贵,当上陆家的女主人?!我呸!也不看你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雪琴活了这么多年,两辈子加在一起,都从来没有像今天,像现在这样,这么对一个人出自真心地破口大骂。
陆老爷子不是说尓豪是逆子,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吗?那她就也想问问了,谁知道李副官一家,当年到底安的什么心?
虽然原主确实一直是个尖酸刻薄,甚至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的女人,但在尓豪和可云的这件事上,对可云和李副官一家的怀疑,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李副官当年和陆老爷子的感情那么深厚,如果真的想让可云嫁给尓豪,完全可以直接去跟陆老爷子说明这件事,毕竟那时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陆老爷子又一直颇为倚重李副官,还是从小看着可云长大的,如果李副官去和陆老爷子说明白,陆老爷子肯定会让尓豪娶了可云。
但偏偏,可云在陆尓豪还没成年的时候就上了陆尓豪的床!
十几岁的姑娘,在这个年代,当了孩子妈的也不在少数。
让王雪琴真的相信,可云和尓豪发生关系的时候,一点都没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就算是现在的王雪琴,也根本没办法百分之百相信好么!
李副官和李嫂也是,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虽然不像清朝时候那么严格地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但已经生理成熟的两个半大孩子,整天厮混在一起,难道他们当爹当妈的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直到闹出孩子来了,才带着可云哭着喊着求王雪琴不要赶走他们!
闹呢!
“贱人!”被王雪琴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陆老爷子厉声吼道:“原来在你眼里,李副官他们一家是下人吗?!李副官和我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我一直视他为左膀右臂,是我的兄弟亲人!我本想着,我们两个老哥俩,最后能够死在一起!所以他当年要离开的时候,我才会那么伤心!但我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这么多年,我竟然被你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依萍,我甚至不知道,可云当年为我怀了一个孙子!你怎么能这么狠毒?那也是尓豪的孩子,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外面?!”
见陆老爷子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王雪琴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本来她并没有打算说接下来的这些话,但因为陆老爷子伤到了如萍,王雪琴干脆连一丝面子都不给陆老爷子留了“什么尓豪的孩子,什么我的孙子?可云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怀上尓豪的孩子?陆振华,你也真是可笑,你还好意思怪我对李副官一家不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做的?!口口声声说李副官是你的兄弟手足,但你一顿饭,要摆满十二个菜才肯动筷子,李副官却只能在厨房里吃些下人吃的剩饭!你整天出去走亲访友,李副官一家却在这里打扫家务刷洗碗筷擦车修剪花草,什么脏活累活他们一家没干过?!可云从小难道不是作为婢女养大的吗?你给她请过教书先生,让人教她识过字吗?你让她去喂马!十几岁的丫头,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和那些下人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你对你所谓的手足、兄弟所做的事!哈哈哈!你简直可笑!竟然还有脸跟我说他是你的兄弟,在你心底,真的有把李副官当成你的兄弟过吗?你到底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或许是被王雪琴的话戳中了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心思,陆老爷子一时间仿佛发了疯的野兽,几乎立刻就要冲过来揍王雪琴。
陆尓豪却猛地站起身,把已经稍微缓过来一些的陆如萍交给陆梦萍,而后牢牢护在王雪琴和两个妹妹身前。
陆老爷子一见到他,心底更是怒不可遏,一巴掌就狠狠挥了过去,却被陆尓豪死死扣住手腕,再往前一分也不得。
“混账!你竟然敢拦我?!”陆老爷子怒不可遏地死瞪着陆尓豪。
“你要对我妈动手,我自然要拦着你。”陆尓豪语气冰冷地道。
“哈哈哈哈!”陆老爷子怒极反笑,猛地抽回被陆尓豪钳制住的手腕。
他眼神阴鸷地打量着陆尓豪,这才发现,这个在他眼中,心底,一向都软弱无能,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儿子,原来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得比他还要高出了几分,而且,竟然已经有了反抗他的勇气。
但就算如此,他陆尓豪也还是他陆振华的儿子!
他今天要打陆尓豪和王雪琴,就一定要狠狠打到他们才行!
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拦他的决定!
“阿兰!去我的书房,把我的马鞭拿下来!”目光森冷地对不知所措站在角落的阿兰命令道,陆老爷子看着王雪琴和陆尓豪的目光,冰冷而又残酷。
话音刚落,就听到同样冰冷而又充满威势的女声,在陆尓豪身后响起“我看谁敢去!”
上前一步站定在陆尓豪的身边,王雪琴第一次,在陆家所有人面前,露出了百年后那个叱咤整个上流社会的容家女主人,被无数人暗自唏嘘,无比敬畏的冷酷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