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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书桓并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这么快就到了上海。
之前他在战场上收到张老爷子病危的消息,急匆匆赶回上海后,虽然在亲自去看过张老爷子的状况后,发现并没有杜飞所说的那么严重,但张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也确实每况愈下,让何书桓十分担心这位老人是不是真的有一天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所以在回到上海的当天,何书桓就往重庆发了一封电报,把张老爷子现在十分不好的消息告知给父母。
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爸妈会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就这么直接来了上海,还撞见了他差点从楼上掉下来的惊险一幕。
何书桓是在消防人员把可云绑起来,准备送回家的时候,才在大楼的门口处,看到一脸冷肃的父亲的。
见何书桓终于囫囵个下来了,何父紧绷着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却在何书桓见到他,准备上前来打招呼的时候,猛地给了何书桓狠狠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让何书桓和紧跟在他身后的陆依萍顿时都懵了。
陆依萍在给何书桓打电话求救的时候,几乎已经忘了她和何书桓已经分手的事情。
她是真的没想到,她只不过是好心想带可云出来逛逛。可云实在是被关得太久了,陆依萍看着她渴望自由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得厉害。
所以她才会在冲动之下,不顾李嫂的反对,硬把可云拉出来。
她真的没想到,可云竟然会在看到一只飞鸟后忽然病发,像疯了一样追着那只鸟爬上了大楼顶层。
陆依萍在看到可云单薄的身体游走在楼顶的时候,简直快被吓哭了。
所以她才会在那样情急的情况下,不知所措地给何书桓打了求救电话——原来她对何书桓的依赖远比她自己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在何书桓接了电话,并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后,陆依萍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同时也在心底生出一股安心和希望来——看来,书桓也还是在乎她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地赶过来。
但没过多久,陆依萍就后悔她把何书桓叫过来的举动了。
她实在没想到,为了救可云,书桓竟然会豁出命去,差点也跟着可云一起从高楼坠下。
当看到何书桓为了救可云,整个人都悬身在塔楼外的墙壁上,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时候,陆依萍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有那么几分钟,陆依萍甚至觉得书桓会就那么从楼上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连让她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陆依萍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所以当消防人员合力把何书桓和可云拉回天台,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陆依萍甚至都有那么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等终于确定站在她不远处,正告诉消防员把可云绑起来的人,确实是何书桓的时候,陆依萍一直软着的腿脚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坐在了地上,抱住自己又是哭又是笑——她真的快被书桓吓死了,她真的以为她又要失去他了。
何书桓见依萍那又是庆幸又是后怕的样子,心底也十分心疼。
这么脆弱而又无助的依萍,实在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她。
伸出手想要把依萍揽入怀中,但手指却在快要触碰到依萍的时候,忍不住犹豫了下。
而就在这时,李副官和李嫂的哭喊声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原来在陆依萍把可云硬生生拉出去的时候,方寸大乱的李嫂就托人去找李副官回家。
后来他们听闻这边街上有人要跳楼的消息后,就赶忙赶了过来,正巧看到可云和何书桓差点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一幕。
“何先生!是你救了可云的命,我们全家,这辈子都会感激你!”抱住因为挣扎太过激烈而被人打昏过去的可云,李副官红着眼眶对何书桓道谢。李嫂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泪水,神情憔悴不堪。
何书桓在经过片刻前的生死一瞬后,此时也是身心俱疲,只安慰了李副官和李嫂几句后,便慢慢往楼下走去。
陆依萍见到李副官和李嫂,心底实在虚得厉害,但她还是想对他们说声对不起。
李副官和李嫂却像没看到她一样,连忙护着可云往楼下去了。
陆依萍一时觉得讪讪,看着何书桓几乎快要消失的背影,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快速起身,也跟着下楼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楼下,她还没来得及和书桓说上一句话,书桓就被一个男人冲上来狠狠打了个耳光。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就冲出来打人?书桓,书桓你有没有事?你认识那个人吗?他为什么要打你?”已经完全顾不得心底的那点矜持,见何书桓被人打了,陆依萍立刻就冲了出来。
何书桓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愉,何书桓下意识地挡住了陆依萍想要触碰他脸的那只手,心底却是一顿,发觉到面前的人是已经分手了的依萍,顿觉有些糟糕——依萍肯定会因为他这下意识的动作而多想,会觉得他果然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何书桓忍不住看了眼陆依萍脸上的神情,结果果然和他想的不谋而合。
以陆依萍的骄傲,能在分手之后这么低声下气地站在何书桓面前,想看看何书桓脸上的伤却被何书桓拒绝了,陆依萍心底的骄傲,自然不会放任她再这么低姿态地面对何书桓。
所以陆依萍几乎是立刻,就猛地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仿佛在那个瞬间冷淡了下去,看都不再看何书桓。
果然,又是这样。
最后看了一眼陆依萍,何书桓实在是不懂,难道在依萍的心底,她的骄傲比他何书桓都重要?
这些千回百转的心思,不过发生在转瞬之家,毕竟在他们的面前,此时还杵着个满身低气压的人呢。
“父亲。”低低唤了一声,何书桓在陆依萍猛然瞪大眼睛的时候,低声问父亲“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何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片刻前还十分嚣张地质问他是谁,现在却努力淡化自己存在感的陆依萍,心思一转,便明白了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何书桓之前说的那个女朋友。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对何书桓道:“我和你妈一接到你的电报,就立刻从重庆赶了过来。你也是,倩倩的爷爷病危,你不跟着在跟前照顾着,反而跑到这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是想让我和你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简直是孽障!”
说到最后,何父的声音已经是十分的严厉。
何父身居高位多年,平日里大多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像今天这样冷着一张脸还动手打人的情景,何书桓还是第一次看到,却也明白,父亲这是真的气狠了。
一开始他还有点疑惑为什么父亲会这么生气,但在听到父亲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何书桓就知道,看来是之前他差点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一幕,被父亲看到了。
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他其实也没想到,当时的情况会那么惊险。
所以他只是好声好气地跟父亲道歉,丝毫没有为父亲打他的事而觉得委屈。
何父却并不领情,反而在何书桓问及母亲在哪里的时候,又狠狠发作了一通。
何书桓这才知道,母亲被他身陷险境的状况给吓晕了过去,当即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跟着父亲往母亲正在休息的车子那跑去。
从始至终,何父都没有和陆依萍说过一句话,就连目光,也只是在一开始陆依萍站出来维护何书桓的时候,审视地扫了她两眼。
陆依萍看着何家父子一前一后快步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底一空。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和恐慌,让她觉得无比恐惧。
她没办法忘记,刚才何书桓的爸爸,提到的那句话。
他口口声声提到的,只有张倩倩和他的爷爷,却仿佛丝毫不知道他陆依萍的存在。
陆依萍在那个瞬间,如坠冰窖,忽然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他和书桓之间的阻力,从来都不像她曾经想象中的那样,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
何书桓见到何母的时候,何母已经清醒了过来。
在责问了何书桓一番后,何母这才放过他,与何父回饭店休息去了,打算明天再和何书桓一起去张家探望张家老小。
等何书桓离开后,何母这才又问起何书桓今天救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父叹了口气,这才把他在人群中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了何母。
在听闻是陆依萍把何书桓叫去救人的时候,何母忍不住紧紧蹙起了眉毛。
“这个陆依萍,也太不知道分寸了!我们家可就书桓这么一个孩子,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可让咱们老两口怎么活?!”对于陆依萍连累儿子身处险境的事情,何母可是一万个不满。
“不止是如此。”见何母脸上满是不忿,何父沉吟了一下,又把今天下午跟杜飞打听到的事情,和何母说了下“我听杜飞说,书桓和那个陆依萍,其实前一阵子就已经分手了。而且听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大吵小吵从来没断过。今天我见到了那个陆依萍,明明已经和书桓分了手,却还是和书桓拉拉扯扯,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教养看着也不怎么样。”
何母忍不住挑了下眉“他们分手了?之前过年的时候,书桓不是还说过,他只要那个陆依萍一个人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分手了?”
“这些都不重要。”轻轻呷了口茶,何父看着何母“这个陆依萍,一看就是个爱惹麻烦的,但我们这样的人家,躲麻烦都来不及,要是真让她进门,日后也只会拖累全家,所以书桓和她分了,倒是也好。不然就算做一回恶人,我也一定会棒打鸳鸯。”
何母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这姑娘这样的脾性,倒是确实不适合咱们家,分了也好。不过这样一来,书桓就更没理由拒绝和倩倩的婚约了吧?他现在可是没有女朋友。”
想到张倩倩那十分稳重的性子,何父点了点头“倩倩倒是个好孩子,要是以后真能进了咱们家的门,咱们一定要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她。”
何母点了点头,反正有她在,那个陆依萍是别想再进他们何家的门。
一想到今天书桓都是因为那个陆依萍才以身犯险,何母就对陆依萍恨得有些牙痒。
但书桓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执拗的人,看他今天会过去帮那个陆依萍的忙,显然对陆依萍仍旧余情未了,何母自然不会正面和儿子起冲突。
所以这件事,只能从张家来入手,让书桓就范。
何家一家三口第二次一起登门探望张家老小的时候,张倩倩因为事先并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并没有在家。
何父何母看着何书桓帮张家重新换过的房子,眼底露出一丝满意。他们是真的想报答张家当年的恩情,所以对于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总还是想多帮帮张家的。
几天不见,张老爷子还是何书桓记忆中的模样,却让何父何母大吃一惊,因为仅仅才几个月的功夫,张老爷子和过年那时候比,就更加干枯消瘦起来,嶙峋的手臂上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要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何父何母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乍一见到何父何母,张老爷子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抓住何父的手呜呜咽咽断续地说着什么,何母听完后,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何书桓在一旁听了片刻,听到的都是张老爷子回忆从前那些还在壮年时的时光,心底也十分不好受,索性先到外面去透透气,把时间留给长辈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书桓发觉身旁站了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正一脸微笑看着他的母亲。
“您怎么不在里面陪张爷爷说话?”
“你爸爸在和老爷子聊呢,我在那也插不上嘴,干脆也出来,想听听你的想法。”何母笑着道。
“我的想法?”何书桓不解地看着母亲。
何母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书桓,我和你爸爸年纪都大了,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想尽早看到你成家立业。妈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你爸的工作又敏感,我和你爸真的很怕,哪天我们出了什么事,就留下你一个人。”何母说着,忍不住红了眼眶“昨天我看到你快要坠楼的时候,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醒过来后我还在想,要是我的儿子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打算活下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妈”
“你先听我说完。”稳定了下情绪,何母继续道:“妈知道你对那个陆依萍还余情未了,妈也不想逼你,但倩倩是个好孩子,张老爷子刚才又苦苦哀求我和你爸爸,希望我们让你和倩倩履行婚约妈想着,你和那个陆依萍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所以你要不要,先和倩倩这孩子相处看看?如果到时候真的觉得不合适,我们和张老爷子也无话可说,到时候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书桓,你长这么大,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妈求求你,答应妈妈好不好?”
何母的脸上,满是祈求。
何书桓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舍和犹豫,却终究是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母亲,尤其,他的脑海里,又再一次浮现出前几日张爷爷痛哭流涕求他照顾张倩倩的画面。
紧紧抿了抿嘴唇,何书桓狠狠闭上双眼,终究是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头,应下了母亲让他和张倩倩相处看看的请求。
何母的心,这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她要去做的,是另一件事。
这天晚上,在探望过张老爷子后,何母拿着从杜飞那要来的地址,在路上等到了正放学回家的陆依萍。
在道明自己是何书桓的母亲后,何母如愿和陆依萍一起来到咖啡馆,进行了一场气氛平和的短暂谈话。
谈话的主要目的有三,一是想来见见陆依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二是告知陆依萍何书桓和张倩倩的婚约;三,则是告诉陆依萍,书桓已经答应和张倩倩先交往看看的消息。
何母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好,甚至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对陆依萍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因为书桓和她分手的事情,对陆依萍表示歉意。
陆依萍在后来,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何母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反反复复在重复着一句话——书桓竟然答应和张倩倩交往了,他是真的真的不要她了!
张倩倩是最后一个知道,何书桓竟然答应和她先交往看看的这件事情。
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为此,她甚至特意在第二天下课后,去找了何书桓,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书桓此时也有些自暴自弃“还能是怎么回事?我母亲知道了我和依萍已经分手的事情,我就更没有理由不履行婚约了,不是吗?”
张倩倩诧异地看着何书桓“你和陆依萍分手了?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
“这件事,说来话长。”何书桓长长叹了口气。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打算履行婚约?”张倩倩觉得有点不敢置信。
何书桓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爸妈还有张爷爷都是如此希望的,况且确实像他们说的,我和依萍已经分手了,我也的确没有理由,不履行这份婚约。”
张倩倩气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她也确实笑了“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打算放弃陆依萍了?”
何书桓听到她的问题,忽然沉默了下去。
张倩倩看着这样的何书桓,眼底的讽刺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外公一直以来的期望,她其实十分清楚。
只是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弄的泥人儿。
当初定下婚约的是外公和何家父母,毁约的却也是何家人,而现在,这些人竟然又以何书桓已经和陆依萍分手了这件事为借口,再一次提起婚约的事情,还让她和何书桓交往看看!
从头到尾,这些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来问问她,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张倩倩看着面前那个容貌俊秀,骨子里却比女人还要优柔寡断的何书桓,慢慢垂下眼睛。
她从来都知道,对有些人,任何言语都是说不通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到她真正孑然一身的那一天
想到外公那一日比一日更加衰弱的身体,张倩倩心底的疲惫感不禁更深。
就当她这是,为了还外公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吧。
在外公生命中最后的这些日子里,她索性就先陪何书桓来演一场戏,来让他老人家心安。
不过,有一件事,她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的,那就是,陆依萍今天去哪了?
今天她们专业可是有专业课的,陆依萍事先并没有请假,却也没去上课。
也不知道陆依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何书桓答应和她交往的事情一想到陆依萍那个炮仗脾气,张倩倩就觉得脑仁都开始疼了起来。
陆依萍今天确实没有去上课。
从昨晚何书桓的母亲找她谈过话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以至于她昨晚回到家的时候,把傅文佩给吓了一跳。
而在陆依萍把书桓琵琶别抱的事情,告诉给妈妈之后,一直以为书桓和依萍只是和以前一样闹别扭,并不会真正分手的傅文佩,终于忍不住抱着依萍失声痛哭起来。
陆依萍自己也十分难过,确切地说,她觉得自己已经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但是,一想到她在这里这么难过,何书桓却或许正在和他的新欢你侬我侬,陆依萍心底就又是忍不住,涌起一股深深的怨恨。
她一刻不停地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一遍又一遍擦洗所有的碗筷,柜子、地面。井水寒凉,一整个晚上下来,她的双手都冻得红肿不堪,傅文佩跟她抢了一晚上抹布,天亮的时候,也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陆依萍现在的状况有些奇怪,她并没有哭,反而一直一直一直在做事情,整理家务,傅文佩被她这副反常的样子吓得几乎哭出来,只能一直跟着陆依萍絮絮叨叨,反而把陆依萍搞得烦躁不堪。
最后天一亮,陆依萍就打开家门,丢下一句“我去找可云”就头也不回地奔出家门。
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当陆依萍一路跑到李副官家的时候,李副官还没有出门。
见来人是昨天才闯了大祸,差点害死可云的陆依萍,李副官和李嫂的脸色,都不太好,却因为傅文佩对他们有恩,而不得不对陆依萍喊了句“依萍小姐”
陆依萍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脸色,进门之后就问道:“李副官,李嫂,我来看看可云,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本来已经好多了,偏生昨天闹出那么一出,这段时间以来的治疗,全都白费了!”李副官没好气地道。
李嫂到底心软,而且骨子里对陆家的人有一股敬畏,见李副官如此对陆依萍说话,赶忙打圆场道:“依萍小姐,正德他,他也是因为可云的事情心情不好,并不是在生你的气,你千万不要介意。”
“没事的,李嫂,我不会介意的。”对李嫂笑了笑,陆依萍转而却道:“李副官,可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之前我们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过,如果想治好可云的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当初那个负了可云的人来配合。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吗?”
“依萍小姐,我早说过,可云的病不需要那个人来配合,那个人也早就死了,你还提起那个人做什么?!”听陆依萍提起那个害了可云的人,李副官不禁有些怒不可遏,却因为说出这话的是陆依萍,而不得不选择隐忍。
“我们都知道,那个人还活着,而且一直活得很好,不是吗?!”以往因为有何书桓拦着,所以陆依萍一直不想逼李副官,但今天,反正书桓已经不管她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依萍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副官咬牙道。
“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奇怪,李副官,你是爸爸身边的老人,又是军人出身,脾气耿直得很,按理说,可云遭了这么大的难,你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还离开爸爸独自一人生活这么多年。而能让你这么打碎牙齿活血吞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爸爸身边的人,也或者,那个人和我们都有血缘关系,甚至就是爸爸的孩子,所以你才没办法对爸爸求助,我说的对不对?!”
终于把心底一直的怀疑倾吐而出,陆依萍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却在下一刻,看到李副官满眼通红,目眦欲裂的可怖模样。
“依萍小姐!因为你是司令的女儿,是夫人的孩子,所以我才允许你一直在这里大放厥词!但是我告诉你,你的猜测都是错的!你不要再问我们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我李正德虽然没有用,却还有一身力气,如果那个害了我可云的人还活着,我一定不会让他逍遥法外!不用你来管闲事!”
“可是,如果真的和陆尓豪没有关系的话,你为什么不去找爸爸帮忙?李副官,可云是你唯一的女儿,她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难道就不想帮她讨回公道吗?我认识的李副官,可从来都不是这么窝囊的人!”
“哐当——!”李副官猛地掀了屋里的桌子。
陆依萍第一次见他这副暴躁得仿若野兽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一直发热的头脑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呐呐地不敢再出声。
却见李副官喉咙里发出一声粗嘎的低吼,仿佛垂死的野兽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哀鸣。
他整个人,都仿佛在那之后,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泛着沉沉的暮色,对李嫂道:“是,我李正德就是这么窝囊的一个人,明知道害了我女儿的人就在那里,还还一直活得好好的,却没办法为她报仇。”
他看着陆依萍“依萍小姐,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窝囊。你是司令的女儿,是夫人的孩子,你对我们家有恩,我李正德对你无话可说。慧珍!收拾东西!我们走,我们现在就搬家!”
李嫂和陆依萍,顿时都懵了。
“正德,这好好的,我们搬什么家啊?”李嫂焦急地问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让你收拾东西,你就快点给我收拾东西!我说搬家,就要搬家!我们今晚,不,立刻,马上!收拾完就搬!”
“李副官,李副官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搬家,你们要去哪里?!”陆依萍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依萍小姐,我李正德虽然窝囊,但我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再改变。我也奉劝依萍小姐你一句,以后脾气不要再这么倔。夫人那边我就不去打招呼了,拜托依萍小姐和她说一声吧。我们收拾完东西立刻就走,多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说完,李副官把陆依萍推了出去,狠狠甩上了门。
陆依萍看着李家紧闭的大门,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李副官一家就这么走了!
而现在,全世界能阻止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
“铃铃铃”清早的陆家大宅,正在楼下张罗早饭的王雪琴,忽然接到一个等了许久的电话。
挑着眉毛听完对方的话后,王雪琴这才微笑着挂断电话。
恰好陆尓豪此时也已经洗漱好了,正从楼上走下来。
王雪琴见此,对儿子招了招手,在陆尓豪走近的时候,才低声对他道:“李家正在准备搬家,陆依萍一会儿应该就会过来了。”
陆尓豪点了点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清晨,陆家的早饭时间。
十二个冷菜热菜摆了满桌,穿戴整齐的陆家老小正在用餐。
陆尓豪在吃过饭后要去上班,陆如萍、陆梦萍和陆尔杰则各自都要去上学。
陆老爷子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看着越发出色的大儿子陆尓豪,以及正在照顾尔杰吃饭的如萍,还有胃口大开的陆梦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原本是个气氛十分安逸的早晨。
却很快,就被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
闻声去开门的阿兰,刚远远喊了声“依萍小姐”陆依萍的人影,就风一般出现在了陆家的餐桌前。
“爸爸!你快点跟我走!李副官他们要搬家了!我怎么劝他们都不听!现在能阻止他的就只有你了!”
陆依萍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听到久违的名字,陆老爷子的手一松,筷子就“啪嗒”摔在了桌子上。
“哎哟,我当这是谁呢?一大清早就疯了似的冲进门来,还没头没尾地提到什么李副官,这闹得到底是哪一出?”觉得等待已久的好戏终于要上演了,王雪琴觉得自己得提前温习一下原主的语气姿态,便像模像样地插嘴了。
“雪姨你闭嘴!我在和爸爸说话,没有和你说话!”陆依萍强硬地道。
“老爷子,你看她”按照原主的脾气,雪姨顿时不干了。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没好气地看了眼王雪琴,陆老爷子赶忙追问陆依萍刚才的话“你刚才说李副官?他不是早就带着全家去广州了吗?怎么听你的意思,他还在上海?”
“爸爸,李副官这些年一直都在上海,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爸爸你快点跟我走,去了你就知道了!再晚点,李副官他们就要走了!”陆依萍简直急得团团转。
陆老爷子虽然心底疑惑,心底对于李副官的在意却终究是占了上风,立刻起身和陆依萍向外走去。
“等等,我也一起过去。”陆尓豪忽然说道。
陆依萍却猛地回头,咬牙对他道:“谁都可以去,单单只有你不行!”
“为什么?”陆尓豪面不改色地问道。
“现在来不及说这个,等我和爸爸回来,自然会好好跟你说清楚!”陆依萍不屑地看着陆尓豪,眼底的快意却让桌旁的几人看得分明。
“尓豪,算了,你一会儿不是还要去上班吗?我今天上午的课是选修课,我和爸爸还有依萍一起过去就好了。”陆如萍起身道。
陆尓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看着陆老爷子带着如萍和陆依萍匆匆出了门。
“妈你看那个陆依萍!什么态度嘛!竟然敢那么对你说话!”门一关上,陆梦萍就忍不住为王雪琴抱不平。
王雪琴笑着看了眼陆梦萍“管她那么多做什么,快点吃饭,上课别迟到了。”
陆梦萍吐了吐舌头,这才继续吃早餐。
至于陆尔杰,从陆依萍进门开始,到爸爸如萍姐姐出门,整张桌子全程就只有他一个小豆丁,一直不停地在吃早餐。
用妈妈的话来说,他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要吃饱饱的才行。
至于陆依萍什么的,哪次她来家里都不得消停,还好他已经练就了顽强的抵抗力,现在基本可以无视陆依萍的嘈杂,无论任何时候都安安心心地好好吃饭。
见梦萍和尔杰都开始低头好好吃饭,王雪琴和陆尓豪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流露出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而另一边,正急匆匆赶去李家的陆家父女三人,却在推开李家大门的时候,扑了个空。
“李副官,李嫂!可云!你们人呢?!”看着空无一人,家徒四壁的李家,陆依萍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依萍,你不是说,李副官他们在这里吗?”坐在简陋的木椅上,陆老爷子面沉如水地道。
“爸爸,我说的是真的,就在刚刚,我才从这里离开,跑去找你!李副官当时说要离开上海,我一着急,就赶忙去找你了!天!他们一定是已经走了,我去找找看!”
“你打算去哪里找?”陆老爷子拍了下桌子。
“我这附近的邻居,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李副官他们去了哪里,我先去问问看!”说完,陆依萍就冲了出去。
空无一人的李家,陆老爷子和陆如萍面面相觑。
陆老爷子看着这处简陋的房子,心底对于依萍的说辞,其实只信了六七分。
他看着陆如萍“如萍,你说说看,你觉得,依萍说的是真的吗?”
“啊?”陆如萍怔了下,仔细想了想,这才回道:“爸爸,依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骗我们。”
陆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对。”
陆依萍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焦急却没有丝毫放松“爸爸,他们说根本没看到李家有人出去过!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难道他们三个大活人还能凭空不见吗?”
“或许他们是从后门走了,所以才没有被人看到。依萍,如萍,你们现在立刻跟我去火车站还有码头找找看,如果看到了李副官一家,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他们给我留下来!”
这一整天,陆家父女三人几乎跑遍了整个上海,走遍了火车站码头,也还是没有见到李家人的一根毫毛。
等陆老爷子终于想起来问李副官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早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
陆依萍也是直到此时,才终于有机会,把雪姨和陆尓豪当年对李家和可云的种种恶行,全部都对爸爸揭露出来。
一直坐在汽车后排,陆依萍身边的陆如萍,在听到依萍把那些陈年秘辛,对爸爸一一吐露出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但更加让她觉得心惊的是,在说着这些可能会置妈妈和尓豪于死地的话时,依萍那双因为兴奋,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