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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很多黑组成一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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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面桃花的封底说,格非用十年时间写了一部好到细节末稍的小说。拿起这本书,读了几个章节,我以为,它可能是二十一世纪以来最好的小说。作为一个写作者,我的阅读一开始就让我触目惊心。它的文字告诉我,人面桃花确实是一部好小说。它汲取了传统小说创作的多种优秀元素,并且将格非所擅长的写作习惯融化其中,读完使人受益匪浅。这是很多小说不能办到的事情。但是,它真的是否就像我开始所想象的,取得了巨大成功,就是二十一世纪以来最好的小说?或者说它有没有可能超过红楼梦?我的结论是:它确实上二十一世纪以后最好的小说之一。从小说技术上而言,它是一个成功半部的小说,也就是说,它同样有半部是失败的。成也好败也好,反正我得感谢格非,让我的心灵活真正过了一次欢娱的盛宴。这么多年对他作品的期待,总算有了一种结果。作为在我心目中属大师级的格非,通过他的人机桃花,无疑再次给我提供了一种经验:如何以更纯粹的心灵面对自己的方向。

    话题回到小说上来。格非像建筑一幢别墅一样非常工业化地建筑了这部小说。而且,在这幢房子的每个部位,他都用自己的智慧打下了一个个黑暗的洞。于是,这幢房子成了浑身是洞、身处黑暗而屋内灯火通明的屋子。换一个比喻,它是一幅立体的网,而那些暗洞就是它的网眼。

    小说是从秀米一个人在家时,父亲从楼上下来开始的。老实说,这部小说,当我看到第二节时才真正看到那些“网眼”正是这些网眼,将作者的笔与更幽深的历史黑洞和人文黑洞关联起,让人看到作者内灵之中,智慧的舞蹈。准确地说,是从土匪庆生倒着走开始这些网眼的。这正应了小说封底那句话:“作者的功力直达小说细部的每一个末稍”依常见的小说而言,人走了也就走了,顶多一个一步三回首,二步五回头。可是庆生不。他是倒着走的,他到着走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秀米。这为她后来的传奇经历留下了一个令人瞩目的伏笔。当然,作者一步步交待翠莲的身世,也暗含着某种宿命的机缘,也同样是翠莲命运的伏笔。父亲失踪后,娘与表哥张季元一前一后回到家里,一切的一切暗示读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说不清的关联。秀米看到了这种关联,但是她只不明白内容。

    除了这些网眼之外,小说里还有着某种童话的元素。疯子父亲想建造一条风雨长廊,暗合了人类童年的气质。我小时就因山坡难爬,幻想过大镇与山顶建一个索道,一滑就过去,或者让长江水能涨到家门口,一下船就到家,或者公路修到家门口,下车就进门。这些幻想现在全部变成了现实。而疯父亲这种幻想,暗含着理想主义乌托邦色彩,这正是暗示了秀米未来的路,可谓神来之笔一。

    “没有千儿也有八百。”这种纯正的民间话语引入到格非的小说,对我而言是一种吃惊的事情。它是对以往格非的反动。

    在描写张季元时,格非写到了人的死相和活相:“可细一看,却神情阴冷,满脸抑郁之气,似乎不像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在民间确有这样的传说或说法。一个短命的人在脸上会让人看得非常分明。他的眼睛漏神,就是一种死相。格非汲取了民间的营养。正是通过这少少的几笔,一下让敏感的读者感受到了张季元后面暗藏着的命运走向。

    在秀米初潮时,格非把它比作“一匹骏马”这样比喻,给人很新鲜很奇异的感觉,更得要的是,他在暗示我们什么。我在阅读时就产生了秀米还会参加革命不成的试问。在写秀米初潮的恐惧时,不仅包括了恐惧的因素,还有一种像马一样的狂燥,小马长的狂燥,尤其是到了她“把绣花用的红绸剪得粉碎”继而再写她大叫“我要死了”让要联想到青春期的女孩子的燥动,把她的狂燥推到了极致和典范。就是在这各种燥动里,秀米一步步走向小说迷宫的深处。在翠莲给秀米解惑的过程中,也写得非常巧妙:先是秀米一语惊人“我要死了”继而引起翠莲的故事,沿着同一方向,向前推进。我料定秀米不会断然说出自己的秘密。结果引出了翠莲的骂泪和猜测,最后惹发了她的好事带来的腰疼,一下子点碎了秀米心中石头,从而悟到了自己的症候。然后回到喜悦中来。

    写翠莲作家采取了背对背的写法。在最初,她是以逃路作为自己的生命内容在不懈地持续着。直到到了陆家,陆家将防止她逃跑由阴谋变成阳谋,从而从根本上消灭了她逃跑的价值,这为她最终的大叛逆埋下了伏笔。应该说,从翠莲和喜鹊的加入,小说才开始有真正的迷宫的感觉了。在写喜鹊时很快就写到了伏笔“砒霜”让读者看到了一个故事炸弹的导火索。

    格非在小说里非常自然地应运了一种人物转述叙事。比职翠莲讲述孙姑娘的死。

    秀米水到渠成的婚事,是生成变故的岔口。然后,回应瓦釜里的景象,回应土匪庆生,同时,在花家舍也营造了一种新生装置。遗憾的是,后面部分作者就失去了写作的耐心。一一在一瞬间全部得到了解决。

    秀米在找回了自己的衬裤之后上楼时,看到官兵在村外的大道绝尘而去。从而引出了一条地下河:革命的出现。

    在秀米洗头时,秀米凭着听觉感觉到由远而近和变故,结果是孙姑娘被人弄死了。写处非常好。“脚步声和嘈杂的人语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嗡嗡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一圈圈地散开。”其实,接着这种声音而来的是她对男性的禁忌,是她对张季元的恐惧。

    鸡蛋里面挑骨头:秀米在是在这年冬天才拜师酒,开始跟丁树则坊私塾。可是到了后来,时间不久,她竟然就跟张季元以诗对答,俨然一个功力深厚的女才子。这一点显得很突兀。

    在写父亲失踪后,许多人纷纷来报告他们的发现,颇与本人的白痴里面寻死、劝死,诱奸等细节相似,我阅读时感觉到有些油腻。在张季元来到秀米家之后,他的活动也让人读到动画的感觉。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正如当时一个读者说我的白痴有动画感觉一般。然后由种动画式的描写启动了整部小说的大符号:瓦釜。瓦釜在作家笔下是活的。在张季元的引导下,秀米从瓦釜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再加上小锦盒和金蝉,似乎融进了中国类型武打小说里的元素。而且,作者很快就揭露了盒子里的金蝉,显然是作者失去进一步设置秘密的耐心。再说,在花家舍一章里发现的张季元的日记,为什么不让它信藏在锦盒之中?在写到秀米由狂燥就得疯狂,用门压自己的小拇指之后“忘却是无法挽回的,比冰坨更易融化的一个人的脸,它是世间最脆弱的东西”是作者跳出了在说话。

    丁树则的老婆,秀米的师娘在格非笔下有点风尘女人的味道。倒是由丁树则的手伤一下子引入一个分岔,非常巧妙。加上用手拍钉的蠢事,其实在人人身上都曾发生过,让人忍俊不禁。不守,这些似乎是少年才有的顾此扔彼的可爱。

    孙姑娘的葬礼,最先出现在秀米的春梦里。这个梦概括了她后面许多故事的内核。在她醒来后,作家用了“南柯一梦”这个词,好像有些欠准确。

    在丁先生为孙姑娘写墓志铭时,一边写“一边丢,一边骂自己狗屁不通”是个病句,应该为“一边丢,一边骂自己的文章狗屁不通。”“丁先生还有一个多年不改的习惯:只要是文章写完,那就一字不能改变”其中“改变”为“改动”更好。

    在写二爷死事时“总揽把被杀之后,我曾怀疑是二爷觊觎权位,对他暗中下了手。他这一死,说明总揽把不是二爷所杀。明摆着另有高人,只是尚未现身。”个中“他这一死”

    的“他”让人歧义,不知所指,直到读了后面才明白则指二爷。花家舍六个把子一一死掉,颇似我在拯救女人里引过的十个印第安小人的死亡。

    格非这部小说将后现代与中国小说传统进行了美妙融合。,在故事和情节、细节里面,建立与消解,相互颠覆,形成了一种令人迷惑的异境。尤其是梦境的应证与现实的瓦解,形成了像动画一样的小说空间。这种公式是:梦境—次梦境——现实或者说次现实。

    一开始读这本书,我以为人面桃花给中国小说带来超越红楼梦的可能性。可是,小说后半部全部瓦解了前所的机关,而且没有变化,没有深入,没有更好的东西出现。我想作一次失败的原因探析。不是功力不足。而是没有耐心。我喜欢的格非没有耐心养活一头二十一世的文学千里马。或许他仅仅只养育了一只介于马与驴之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