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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辉和贺曙光继续谈合作。
在这个问题上,贺曙光一开始的表现让郭辉感动。本来郭辉认为这是一个实力的时代,两个公司合作,肯定是资源优势的一方占据主导地位,可贺曙光却主动表示愿意让郭辉占大股,还解释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便于未来公司的运作。贺曙光的这个态度当然是超出郭辉的期望,所以,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半套房子发挥了作用。但是,等到一讨论细节,郭辉才发现这里面有陷阱。
贺曙光先是给郭辉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子,然后话锋一变,问郭辉:“假如我们不入股,只是跟你一次性合作,你打算分配多少利润给我们?”
郭辉未加思索地回答:大部分。
“多少?”贺曙光问。
郭辉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我说多了你就不入股了?如果那样,他宁可把全部的利润给罗沙股份公司,换取鹏辉公司的独立和获得进军深圳重点工程的准入证。
“全部给你也无所谓。”郭辉说。
贺曙光摇摇头,说不行。
“真的。”郭辉说。
“真的不行。”贺曙光说“如果那样,万一工程质量出现什么问题,我怎么要你负责?”
郭辉想了想,觉得贺曙光讲的也有道理,无论做什么事情,拿钱和不拿钱,责任是不一样的,于是说:“三七开。你七,我三。”
“你估计这个七是多少?”贺曙光问。
郭辉想了想,开始给贺曙光算账。说深圳所谓的市民广场,并不是像北京的天安门广场那样是一片开阔的花岗岩广场,也不像大连的斯大林广场那样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坪,而是一大群建筑,高标准的建筑,工程造价至少二十个亿,假如我们占一半,承接十个亿的工程量,决算的时候再来一点超标,正常的标准毛利可以达到一个亿。
“你愿意给我们七千万?”贺曙光问。
“愿意,”郭辉说“我肯定愿意。只要王市长能把工程给我们,我保证分给你七千万。”
“此话当真?”贺曙光问。
“当真。”郭辉说。
“说算数?”
“保证算数。”
“不后悔?”
“决不后悔。”
“那好,”贺曙光微笑着说“我就拿这七千万入你鹏辉公司的股。你计算一下,如果达不到你的百分之四十九,我追加,如果超过,超出的部分按企业资金拆借处理,我只要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说话算数。”
贺曙光掷地有声,郭辉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话?郭辉心里想。如果我把一半的股份白送给你,还不如用它来行贿,白给王市长的儿子或女儿了。
异想天开!
郭辉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表面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郭辉一阵狂笑,虽然是装的,但笑着笑着就真笑了,而且越笑越厉害,收不住,差点把眼泪笑出来。
“贺书记,贺主任!贺大董事长!你马上就要升官了。升大官。不信我跟你打赌。”
虽然嘴巴里一点酒气都没有,可郭辉说出的话完全是喝醉酒口气。
贺曙光被他感染了,也在笑,大笑。
“什么意思?”贺曙光问。
“保值增值呀,”郭辉说“国家现在不是一直强调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吗?如果让你负责一个大型国营企业,那么这个企业肯定实现保值增值;如果让你担任深圳市投资公司董事长,那么整个深圳市的国有资产全部都能保值增值;如果让你担任国家国资委负责人,那么全国的国有资产都能实现保值增值了。”
后面的交谈完全不着边际了。无论贺曙光说什么,怎么说,郭辉一律都把他当作玩笑调侃。
这样的谈话当然进行不下去。两个人分手之后。贺曙光想,这郭辉真不简单,明明已经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了,硬是让他以开玩笑的方式给解了。如果换上大佬张,一定不会这么耍赖的。
郭辉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就在城中村,近。
在办公室里,郭辉继续生气,心里大骂贺曙光是农民,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样的雕虫小技,这么大的生意,谈的是涉及到公司股权结构变更这样带有根本性质的战略合作,是靠语言圈套和一时的冲动能搞掂的吗?太可怕了。郭辉想,幸亏他这么快就暴露出来,真要是让他参股了,哪怕是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也足以干预公司的重大决策,像他这样的农民意识,不是把公司搞垮就是我个人跟他闹僵,无论哪种情况,都可以让公司完蛋。
鹏辉公司是郭辉的私人企业,可以说是他事业的全部,他当然不能让公司完蛋。
郭辉已经想到不与罗沙股份公司合作了,即便贺曙光答应不参股郭辉也不打算合作了。惹不起,躲得起。郭辉不怕对手比他聪明,甚至不怕对手算计他,就怕对手不讲规则,对付不讲游戏规则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跟他玩。郭辉现在就打算不跟贺曙光玩。宁可赶不上市民广场这个项目,也不能跟贺曙光合作。赶不上好项目,最多就是企业发展慢一些,而如果合作失败,可能导致公司垮台。
虽然已经决定不合作了,但郭辉的大脑仍然摆脱不掉贺曙光的影子。贺曙光今天的表现太令郭辉失望了,太让他感到意外了。相处十多年了,郭辉想,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当初他不是思想蛮开放蛮明智的吗,现在怎么不能与时具进了呢?郭辉一直认为贺曙光是个比较有理想比较正直比较有文化的人,至少在罗沙村,是佼佼者,既然是佼佼者,又经历特区改革开放和发展建设二三十年的熏陶,怎么仍然有那么严重的农民意识呢?郭辉想到他的一些战友,本来就是农村兵,但是经过特区这二三十年的磨砺,已经完全摆脱了农民意识,成了真正的特区人,无论是当领导还是当老百姓,是当老板还是打工,起码思想还是与特区的发展保持一致的,怎么同样在特区,贺曙光的起点甚至比郭辉的那些战友高,思想反而没有与特区同步呢?
郭辉下意识地走到窗户前,拉开一天到晚紧闭着的窗帘,想看看外面的风景。一拉开,外面果然风景无限,对面窗户里正好有一个女人在系胸罩。大约是没有安装空调的缘故,所以对面的窗户是敞开的,一览无遗。对方大概是经历多,见怪不怪,只是背过身,继续系她的胸罩,可郭辉受惊不浅,赶紧把窗帘拉上,转过身,背对着窗户,心里嘭嘭跳,意识到这个窗帘是不能打开的,因为就在离这个窗户不足一米的地方,就是另一栋亲嘴楼上的一扇窗口。郭辉不禁为自己创造的这些“杰作”惭愧,想着政府下令停止城中村里的一切建设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换上自己是决策人,也会这么做的。这样的环境,怎么能与深圳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地位相匹配?突然,郭辉的大脑一闪,冒出两个字——环境!难道是环境决定人的意识?虽然同样是在特区,郭辉的那些同样来自农村的战友这二三十年所生活的环境与贺曙光生活的城中村完全不同。他那些战友要打拼,要努力适应和融入深圳主流社会,而贺曙光则相反,他生活的城中村实际上是一个与深圳主流社会相脱节的环境,不管户口怎么变,称呼怎么变,罗沙实际上还是一个“村”而贺曙光本人实际上还是这个村的土皇帝,根本不需要打拼,不需要努力去适应深圳的主流社会,相反,说不定还希望永远维持他在这个王国里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的思想当然就只能停留在农民意识里。郭辉甚至做了进一步的联想,想着贺曙光的情况并不是特例,而是带有一定的普遍性,要不然,深圳有那么多像罗沙股份公司一样性质的公司,它们哪一个的起点都比中兴、华为、tcl、创维和中科智高,并且占净天时地利,怎么没有一个公司成为知名企业?关键是人。郭辉想,是他们的掌门人。是像贺曙光一样的掌门人。
那么,郭辉想,上面要往村里派书记的传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