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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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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宋千雅到杂志社打过卡后,立即在外出板上写下今日访问行程,只草草喝了瓶鲜奶充当早餐,又拎著大包包、顶著烈阳出门。

    杂志社规模不大,员工不超过十人,杂志内容食衣住行育乐统括,总之,时下的流行资讯皆是杂志取材的重点。

    因为员工不多,相对的每个人得负担起较重的工作量。

    千雅跟一家火红的线上游戏设计团队碰面,不到一个钟头,她做完访谈离开,在等待电梯的空档,翻出记事本查看下一个排定的采访地点。

    叮!电梯停在她的楼层,门开启,她自笔记本中抬头,反射性的看一下电梯内人数多寡。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包覆在淡藕色贴身v领休闲衫下,一堵宽阔的男性胸膛,颈上简单的圆形银坠折射出耀眼光芒,螫了下千雅的眼睛。

    “进不进来?”低沉的嗓音赫然响起,电梯里唯一的乘客开口问道。

    千雅仰起头,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堂”她顿了几秒,从他冷漠的眼神及发型判断他的身分,轻喃:“堂义?”

    几天前,她才在新开幕的夜店近距离看过他,应该不会错。她万万没想过,还会再遇见他!

    堂义的俊脸没有表情,瞟她一眼,重复道:“进不进来?!”

    千雅犹豫须臾,断然摇头。

    并不是因为他不愿帮忙而记恨,而是和这种天之骄子共处一室,会让她极不自在。光是这样看他,就已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难以负荷。

    堂义没说话,伸手按下关闭钮。

    “等一下!”

    突然,几个穿著公司制服的男女出现,试图赶上电梯,外出午餐。

    千雅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两旁簇拥而来的人群挤进电梯里,回头一看,不小的空间霎时被塞得八分满,她“很不刚好”地站在堂义前面。

    千雅低著头,一股清爽好闻的男性气息在鼻端缭绕,扰乱她的气息。

    电梯到六楼时已经爆满,千雅的背几乎是紧贴着男人,像是依偎在他怀里

    思及此,她的心跳更加急促,身子因过度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也许,就像那天在pub里一样透著嫌恶吧?千雅缺乏自信的胡乱猜想着。

    于是,她试著挪动身驱,稍稍和他保持一点空隙。

    但下一秒,又被其他人推挤到原位,有时甚至伏贴着身后男人更紧,仿佛要被揉进他身体里。

    “你就不能安分点,乖乖站好?”堂义皱眉敛眸,低头瞪住她的头顶,嘶哑的声调有些不耐烦。

    这女人究竟有没有大脑!一个女人黏在男人身上扭动磨蹭,就算他对她全然没兴趣,但自然的生理反应他却无法控制。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友善,千雅红著脸,屏住呼吸,没能敢再妄动。

    他的气味、他的鼻息、他宽阔精壮的胸膛以及心跳,如同天罗地网般团团将她包围,带给她莫名的压力,感到晕眩不已。

    堂义明显感觉出她身体像石头一般僵硬住,怀疑她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饶富兴味的打量她,觉得她的反应十分可笑。

    叮!电梯总算抵达一楼。

    门一敞开,上班族男女马上涌向出口,没几秒钟,电梯里只剩下两人。

    “还不走?”堂义哂笑,揿住开门钮,询问赖在怀里不动的女人。“这么舍不得离开我?”他调侃。

    千雅机械式地移动脚步,姿势像螃蟹。

    从十二楼到一楼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却感到无比漫长,久到她头晕脑胀、四肢发麻。

    “你花样真不少。”他撇唇,质问里尽是讥笑。“这么‘积极’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嗯?”

    千雅明白他在挖苦她前几天不顾面子,不断哀求他帮忙联络堂司一事。

    那晚,她在pub门口淋了整夜的雨,等了好几个钟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最后赶在捷运停驶前十分钟才悻悻然打道回府。

    “我只是脚麻掉了。”她细声解释,否定他的臆测。“你可以从我旁边走。”

    “原来你挺会讲话的。”堂义冷嗤,笑得不以为然。

    这男人动不动就损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只有外表好看,但心是黑的。

    千雅别过头,不想理会他字字带刺的话,拖著酸麻的双脚欲步出电梯,却冷不防被他伸长的脚绊了一跤。

    她出是出了电梯,可也摔得狼狈,出糗的姿态和当今最流行的电脑文字orz如出一辙,不仅跌疼了膝盖,连大包包内的物品也洒落一地。

    千雅转头怒瞪电梯里的男人,表达她的气愤。

    堂义睇著她的怒颜,挑了挑眉,随后恶质一笑,接著从容不迫地按下关门键,直往地下停车场。

    千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仅能兀自气恼,什么仇都报不了。

    面对他,她总是屈居下风,暗暗吃闷亏。

    “痛死了”她纠著五官嘀咕,揉了揉疼痛的膝头,再捡回一地物品,缓慢起身,不甘心的瞪住亮灿灿的电梯门好久。

    为什么她遇见的不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堂司,而是负面消息满天飞的堂义这花花公子!

    老天爷!赏给我一点好运吧!千雅在心里大喊。

    她拐著脚,慢吞吞地出了办公大楼。

    烈阳当空,她饿得头昏眼花,凭著最后一丝气力,来到某条小巷口的小吃店,叫了碗阳春面裹腹。

    填饱了肚子,才能应付接下来满满的工作。

    ***

    傍晚时分,千雅结束在外头奔波的行程,一身疲惫的回到杂志社,还没坐下来喘口气、稍作休息,就被内线叫到总编办公室。

    总编见到她,劈头就追问取得堂司独家采访权一事,她的脸色与口气极差。

    如果采访权到手,她也不必这么苦恼了,中午还被某个自大的男人整了一顿,虽然膝盖已经不太痛,但留下一片瘀青当纪念。

    总编责骂的声浪不断朝她袭来,怪罪她没用、一无是处,反正不好听的责怪全数倾巢而出。

    “宋千雅,你别忘了,这个月底要是交不出文章,你就自己认命,乖乖递上辞呈,主动走人!”四十多岁的中年总编自顾自说得口沫横飞。

    千雅考虑了很久,决定为自己抱不平。“堂董事长向来不接受杂志访问,也不拍照,多少知名杂志社、出版社都邀不到访问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话她搁在心头好久,之前却都敢怒不敢言。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的新闻,又热又累又饿又渴,被刁难、被恶整,回来还被训斥、被人用炒鱿鱼威胁,习惯忍耐的她情绪终于爆发。

    不管她怎么努力,永远都得不到一句称赞。她不懂,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何尝不想争取到堂家大少的采访?然而,无论她怎么请求拜托,人家就是不买帐,她又能如何?

    千雅哭丧著脸,心里正在咆哮呐喊。

    总编没料到柔顺的她居然顶嘴,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是给你磨练的机会,是看重你、相信你的能力!”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千雅受伤的心并没有被安抚,而是更加感到沮丧低落。

    “好了,你出去吧!”总编挥了挥手,做出赶苍蝇蚊子似的手势,一副施恩的嘴脸。

    得到上司的“赦免”千雅没有多逗留一秒钟,马上开门步出不大的总编办公室。

    回到座位,千雅把塞满大包包的采访稿取出,重新key进电脑里存档。

    等她回过神,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不消说,办公室里早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加班。

    这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工作环境,并不适合久留。

    可是,她目前还需要把自己留在这冰冷的空间里,只为一份不多的薪水,养活自己之外,也要支付母亲住院的医疗费。

    想到母亲,千雅停下手边的工作,关了所有电器用品,踩著沉重的步履离开,前去医院探视母亲。

    ***

    和母亲说了一些话后,千雅便安顿母亲睡了。

    出了病房,该楼层的护理站,一名护士小姐急忙跑来叫住她。

    “宋小姐,上星期的费用还没付清喔!”护士小姐口气很制式,也还算客套。

    为了让母亲得到较好的照顾,千雅答应额外支付一笔费用,让院方准备好一点的医疗照顾和伙食。

    起初,她还有点存款,所以勉强应付得来,渐渐地,这笔金额却成了她每星期的负担。

    “对不起”千雅面有赧色的道歉。

    “因为积欠费用,接下来只能暂停提供伙食服务。”护士小姐公事公办的说。

    她的音量不小,身旁的人都听见了,千雅垂著脸,显得难堪,恳求通融的话卡在喉咙,无法坦率说出口。

    “下个月月初,要结清这个月的住院费,别忘啰!”护士小姐叮咛。“现在很多患者在等病房。”她补充。

    千雅听懂了弦外之音。

    也就是说,如果下个月初没把钱缴清,病房就要让出来了。

    千雅点头允诺,其实没有任何把握。

    护士小姐走开后,她怏怏不乐的心头益加沉重,巨大的压力压垮了最后一道防线,一桩桩的失意接踵而来,令她备感无力与彷徨。

    从不轻易示人的泪水,猝不及防的占据整个眼眶,千雅抿著唇,疾步冲到转角的鲜少有人经过的楼梯间,坐在阶梯上,竟像个孩子似的掩面痛哭。

    她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还汹涌,心酸、无奈、自卑、穷困、不如意种种负面情绪全都混杂在一块,重击她的心。

    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指缝渗出,千雅哭得几乎要窒息。

    她耽溺在伤心痛苦的情境中,浑然不察有人正在靠近。

    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杵在楼梯间的角落,以一种冷静的眸光,默默睇著痛哭流涕、泪流满面的女人。

    好半晌后,千雅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脸自双膝中仰起,才赫然惊觉面前多出了一个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然后,她瞪大眼,想确定自己蒙眬的视线里的男人,究竟是谁

    发现她终于察觉他的存在,堂义勾起嘴角,露出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

    花了一些时间看清对方的长相,千雅不由得吃了一惊,有一瞬间,以为出现了幻觉。

    又是他堂义!他真的长得很帅,笑起来有著难以捉摸的不安定气质,但看在她眼里好碍眼!超级碍眼!她讨厌他、羡慕他、也嫉妒他!

    为什么有人一生下来,就可以衣食无缺、享受荣华富贵、有求必应,不必为了钱而烦恼奔走?不必努力与付出就能享有一切?

    包可恶的是,家境好、外表又比一般人出色,占尽了所有便宜!

    她却是做了再多,也得不到同等回报,连母亲的伙食费、医葯费都筹措不齐,甚至可能将连工作都不保

    “我还以为遇到灵异事件了。”堂义敛起笑,直视她泪流不停的脸。

    他的爷爷上星期住进这家医院的vip病房,探完病,他舍弃电梯,从十楼走了下来,这是他沉淀思绪的方式,用来平定紊乱的心情很有效果。

    走到六楼,他便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害他一度以为撞鬼了。

    幸好不是。

    不过,一天之内遇到同一个女人两次,对他而言,比撞鬼还要让他意外。

    千雅别开眼,不想看他。

    他自信傲然的存在,更突显出她的卑微与渺小,使得她的心口一阵绞痛,泪水又不试曝制的扑簌而下。

    她氾滥的泪,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凝视她好一段时间,堂义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

    他想,可能是她的亲人或朋友病情不乐观,导致她情绪不稳。

    千雅只是抽泣,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穷得连母亲的伙食费都付不起?

    他知道后,会用什么恶毒的话取笑她、刺激她?

    “只是哭,能解决问题吗?”堂义斜睨著她,被那持续不辍的哭声搞得烦躁起来。

    听在她耳里,他的话成了无谓的风凉话,千雅忽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瞪住他,低吼道:“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懂什么?!”

    堂义拢起眉,先是愕然,继而转为不悦。“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没好气的冷嗤。

    千雅瘪著嘴,委屈落泪。

    虽然深知自己的行为只是迁怒,可是,她就是觉得老天爷好不公平。

    “你给我说清楚!”堂义逼近,一把拉起她,强迫她与他对视。

    无缘无故扣了一大顶帽子给他,他非弄明白理由不可。

    千雅敌不过他庞大的力道,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又气又恼。“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她气急败坏的哭吼。今晚,一定有哪根神经松弛断裂,她才会像这样失控的在外人面前纵声大哭。

    “我不懂你也要说!”堂义沉声命令。

    千雅回开他锐利的黑眸,抽抽噎噎道:“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她失魂地感慨低语。“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有办不到的事,还是被瞧不起”

    堂义一语不发,只是聆听。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呜咽,表情空洞茫然。

    她像个迷路的小孩,哭得好伤心、好绝望,一滴一滴的泪在脸上恣意奔流。

    堂义似懂非懂。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成这副德性,竟然莫名扯动他的心弦。

    突然,他有点羡慕,她能如此肆无忌惮号啕大哭,宣泄内心种种不好的情绪。

    从他小学三年级时,不小心晓得某个秘密后,就未曾再掉过一滴泪。

    也是自那时候起,他变得爱跟父母唱反调,父母要他往东,他一定往西。

    反正,他又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这个秘密,他一直偷偷藏在心底深处,没透露给双胞胎哥哥堂司知道。

    收回飘离的思绪,堂义退到角落,抽起了烟。

    两人各据一隅,没再交谈,任凭气氛忧郁消沉。

    那刻意压抑的抽泣声,魔音穿脑似的不断钻进他耳里,搞得他火气直升。

    堂义捻熄烟头,转身欲走,临去前,他深深看了她涕泗纵横的脆弱模样一眼,最后还是没多过问。

    冷清的楼梯间,又剩下千雅独自哀伤啜泣,怨怼著这世间的不公平,许久,都无法平复

    ***

    堂义驱车来到一家知名饭店,堂家二少大驾光临,饭店自然殷勤接待,即刻安排一间高级套房给他。

    进房后,他拨了一通电话,简短几句交谈,约了近来急速窜红的模特儿。

    等待的空档,堂义已冲洗过身体、喝了几杯酒,穿著浴袍站在落地窗前,将北市闪烁的夜景尽收眼底。

    一盏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光,让他想起刚才在医院楼梯间,那名女记者的迷蒙泪眼。

    他撇唇,嘲弄的讪笑。

    若撕开堂家这层包装,到底,真实的他,还剩下什么?

    他和堂司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被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堂家收养,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约莫半小时,门铃响起,堂义抛开无聊的想法,开门让妖娆娇媚的年轻名模入内。

    唉关上门,他便悍然掠夺女人的唇,度过激情的夜。

    这是他排遣寂寞的唯一方法。然而,他从不曾让女人留下来过夜,欢爱之后,他会要求女人离开,隔天再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当作补偿。

    女人贪恋他迷人出色的外表,也贪图他傲人的家世,况且他出手大方,纵使被他招乎即来、呼之即去,也甘之如饴。

    他来去如风,浪漫多情,反而令女人倾心。

    征服花花公子,是这些美丽女人最大的成就感。

    堂义深知这点,也乐于和她们玩游戏。

    他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对哪个女人付出真心,所以,对于爷爷排定的策略婚姻,毫无异议的接受。

    反正,对他来说,他的妻子是谁没差。

    那只是个称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