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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又回到杜杜身边了,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她的,你自己也要加油,早日恢复健康。”
“精神病院和综合医院就隔着两条街,走路十多分钟,可你们俩就像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到一起,真让人泄气。”
“哥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方狗说你的情况在好转,可我们都看不见你现在的模样,好担心你啊。”
“杜杜今天被李医生教训了一通,因为她没有按时吃药。李医生好凶啊,可是杜杜似乎更可怕。”
“方狗说你醒过来了!太棒了!这是最近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哥哥,你快点康复吧,然后把杜杜接出去。你们可以一起回那座小岛,岛上的工程什么时候结束?我也很期待,但我绝对不会做你们的电灯泡,放心吧!”
“听说哥哥你失忆了?不是吧?你真的把我们忘记了吗?希望这只是暂时的,杜杜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她很需要你。”
“哥哥,杜杜今天在医院摔了一跤,额头撞了个包,好在没大事,你别担心。”
……
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床头的呼叫键幽幽泛着光,卫怀信坐在窗下,一眨不眨盯着手机里的短信,从第一条读到最后一条,又从最后一条看回第一条。
接着陷入沉思。
方未艾说发这些短信的人名义上是卫怀瑾,实则是杜杜。
他的身旁还有一沓杜若予的资料,从她出生到童年经历,从第一次发病的就诊记录到前阵子的法院判决,都详细记录在案,卫怀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看到几乎要倒背如流。
这种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搅得卫怀信心神不宁。
康复久了,他其实能记起部分往事,只不过重新复苏的记忆片段过于琐碎零散,比起回忆,倒更像他从前看过的某些电影画面。
不过是客观存在而已。
病房外有身影晃动,一位护士路过,探头进来询问,“卫先生,你怎么还不休息?”
年轻女孩的声音很温柔,轻轻打破了一室沉寂,卫怀信倏地抬头,眸光闪亮,蓦地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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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嘟嘟给杜若予带去一盒自己做的虎皮蛋糕,杜若予尝了一口,吃出了淡淡的焦味。
“是吗?”李嘟嘟不能相信,自己嗷呜啃掉半个,“……我明明已经把烤焦的部分切掉了。”
杜若予摇头,“焦了就是焦了,就算把焦掉的部分切走,味道也留在里头了。”
李嘟嘟知道她话里有话,撇嘴笑道:“讲话非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话,你还是回去翻译你的文学作品吧。”
杜若予失笑,“等我病好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到新工作。”
“怎么会接不到?”李嘟嘟开玩笑道,“实在接不到,我去写篇论文给你翻译,哈。”
杜若予斜睨她一眼,自己戳了块蛋糕塞进嘴里,转移话题道:“我记得我第一次住院,你也拿你自己烤的蛋糕给我吃,那时可没有焦。”
“记性真好。”李嘟嘟说,“我都忘记了。”
杜若予笑了笑,李嘟嘟看她神情,试探着问:“你每天除去治疗都在看书,卫怀瑾呢?她在干什么?”
杜若予从一次性甜品盘里抬眸,没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李嘟嘟连忙摆手,笑道:“我只是好奇,不是在治疗。我知道卫怀瑾比较特殊,我从不简单粗暴地对待病人,这你是知道的。”
杜若予点头,“她白天都在睡觉,或者看电视。”
李嘟嘟问:“那夜里呢?”
杜若予说:“夜里我在睡觉,她应该也睡了。”
李嘟嘟哦了一声,过会儿起身说要回去工作,就离开了杜若予的病房。
房门外,方未艾背靠在墙壁上,脚尖绕着地上一小块污迹来回转圈,见到李嘟嘟,他立即收回正形,“怎么样?”
李嘟嘟并不看他,飞快往前走,“不怎么样。”
方未艾追在她身后,“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每天晚上都爬起来和卫怀信短信聊天吗?我和卫怀信验证过了,短信确实都是发给他的,说话的口吻也是卫怀瑾。李嘟嘟,我怎么看着杜杜再这样下去,要人格分裂了,卫怀瑾会不会变成她的第二人格啊……”
他刚说完,前头李嘟嘟猛然停下脚步,蓦地转身,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李嘟嘟抬起一根手指,严肃地指着方未艾的鼻尖,“精神分裂和人格分裂是两回事,你别扯到一起。”
方未艾握住她的手指,移到一边,“我就是说说而已……”
李嘟嘟抽回自己的手,“卫怀信恢复得怎么样了?”
方未艾说:“从鬼门关捡回半条命的人,就算是圣斗士星矢,也需要多些时间来恢复啊。”
李嘟嘟沉吟片刻,又问:“他现在对杜杜是什么想法?”
方未艾为难道:“我也不确定他什么想法,我看他和卫怀瑾你来我往地发短信,聊杜杜的近况,就觉得他还是过去那个对杜杜一往情深的卫怀信,可有时候看他对很多事淡然处之的模样,又觉得他的脑子到底是不行了,那么多共同经历的记忆失去了,感情又能建立在哪儿?”
他顿了下,怅然道:“要知道,什么都不缺的卫怀信,一直以来最珍惜的就是那些经历。”
李嘟嘟沉默,半晌后重重叹了口气,“我想申请让杜杜出院。”
方未艾大吃一惊,“啊?出院?她都好了吗?”
李嘟嘟说:“不管她好没好,这个地方都不适合她继续呆着治病。和卫怀信相反,这个地方……回忆太多了,而那些回忆,是她最沉重的精神负担。”
“那杜杜出院了要去哪儿?”方未艾问,“回家吗?”
“也可以。”
这两个人不约而同皱眉,方未艾挠着额头,踟蹰着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清楚……”
李嘟嘟瞟他一眼,猜出他心中所想,“你想问杜杜母亲的事吗?”
方未艾忙点头。
李嘟嘟说:“那是刑事案件,你师父还是那起案件当年的经办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那些我知道。”方未艾说,“师父和我说过,杜杜六年级那年的春节前,他们一家回老家爷爷家过年,吃过晚饭准备写作业时,杜杜发现自己的作文簿忘记带了,央求回家拿。因为杜杜父亲喝了酒,就由杜杜母亲开车带杜杜回家,从乡镇回到县城,当时是夜里近十点,杜杜父亲接到她母亲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杜杜困了,她们母女打算在家休息,第二天一早再回老家。”
“结果当天夜里,杜家进了强盗,杜杜母亲率先察觉,把杜杜藏在卧室床底下,自己却被发现。那个强盗入室时带了把大石锤,杜杜的母亲就是被石锤活生生砸死的,她的尸体倒在卧室地上,直到第二天杜杜父亲联系不上她们母女,赶回家时才被发现。”他顿了下,声音低沉,“包括床底下的杜杜。”
李嘟嘟点头,“你见过案发现场的照片吗?”
方未艾摇头。
李嘟嘟说:“我也没见过,但我听说,杜母就死在杜杜藏身的卧室,也就是说,杜母被活活砸死的时候,杜杜把一切都听在耳里。而且,杜母死后倒地,脸的朝向是对着床底,她的血,也从身上一路漫延进床下。”
她接着说:“杜母的脑袋,当时都被砸得变形了吧。”
李嘟嘟只是个精神科医生,将这些细节告诉她的人,只可能是杜若予。
方未艾一面想象当年年仅十一岁的杜若予所经历的惨绝人寰的一夜,一面想象如今二十八岁面无表情向医生讲述过往细节时的杜若予,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烟,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急需尼古丁的疏解。
李嘟嘟同样心情郁闷,早在杜若予第一次过来治疗,她就知道了这起案件的各种细节,那年她自己年纪也不大,听闻如此惨案,心里害怕同情,才对杜若予从一开始就印象深刻。
既然聊到这儿,她忍不住多说几句,“杜杜看见的第一个幻觉,或者说第一个在她面前死而复生的,就是她母亲。那时候杜杜还小,她告诉家里人母亲活过来了,并且照常生活在她周围,她父亲带她去县城医院看病,却被诊断成创伤应激症,耽误了她第一次发病的及时治疗。也是从那时候起,杜杜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有意识地隐藏自己,直到大四因为就业压力病症彻底爆发,她被送到我们这儿,才确诊了精神分裂。”
方未艾咋了下舌,“杜杜看到的第一个幻觉,就是她妈妈啊……”
李嘟嘟点头,怅然感慨,“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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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未艾提着袋街边果摊买的苹果,兴高采烈来看望卫怀信,结果被他病房里堆满的进口水果和鲜花打击到了,彻底抛弃赤贫阶级的尊严,随手往头上插几朵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后,就坐在沙发上一样一样帮主人消灭富人的水果。
卫怀信回到病房,就见满桌狼藉,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方未艾,觉得这人怎么可以这样没脸没皮肚子还没底,可下秒,他盯着方未艾,又觉得这个人吃自己的用自己的再正常不过,好似过去也有许多时光是他带着他们一群人吃吃喝喝,活像个金光灿灿的大财主。
“你回来啦?我……”方未艾从一盒加拿大车厘子里抬起头,却被卫怀信身后的漂亮护士吸引走了注意力,“咦?你是新来的护士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漂亮护士自然不好意思说她们为了轮上陪卫怀信做检查,已经头破血流争了三天,就差在护士站摆个擂台互相撕扯头发了,“呵呵,今天正好我轮值嘛。”
方未艾的手在牛仔裤上用力擦擦,把没吃完的车厘子递过去,“尝尝?”
漂亮护士笑嘻嘻接受了此番搭讪。
卫怀信白眼一翻,把凌乱的沙发收拾出一块,才勉强挨着边坐下。方未艾见状,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黄色旧积木,递给卫怀信,“喏,我给你从家里带来了。”
卫怀信捏着积木块翻来覆去,面无表情。
漂亮护士瞧见了,好奇问:“这是什么?”
卫怀信没说话,方未艾替他笑嘻嘻回答,“这是他的护身符,驱邪赶鬼的,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能赶走黑暗。”
漂亮护士倍感神奇,“赶走黑暗?”
方未艾嘿嘿笑,“对啊,谁叫卫怀信怕黑呢。”
漂亮护士更好奇了,“卫先生怕黑?没看出来啊,我们经常看见他半夜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病房里,什么灯都不开。”
方未艾高八度诶了一声,拳头轻轻往卫怀信肩膀上抵了一下,“你不怕黑了?”
卫怀信反问,“我过去怕黑吗?”
方未艾眨眨眼,又问:“那你还怕鬼吗?”
旁边的漂亮护士噗嗤一笑,显然觉得这问题与卫怀信成熟稳重的气质南辕北辙。
卫怀信也觉得滑稽,“我怕鬼?”
方未艾张口结舌,半天才咧嘴一笑,却什么都没说。
卫怀信见他表情,猜到一二,平静道:“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什么样的黑没见过,什么样的鬼没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