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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自认为自己进去过不少官宅,有雕栏玉砌,有假山流水,有富贵繁华,总算还是有点见识,可这次着实是开了眼,不对,应该是伤了眼。
她还没见过如此穷的县衙,大门灰突突的发出一声老旧的声响,仿佛下个时刻就能掉下来一样。刚一进门她就差点扭了脚,因为门口的青石板地面露了个洞。进了后院便是光秃秃的一片了,偶尔能看到几棵无精打采地树,显然平时也没人照顾他们,树枝毫无规则的长着。
后院不大也不小,是三进的院子,屋子显然是年久失修,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越发显得暗淡,下人们的衣着打扮也是统一的灰色调,一个个低垂着头,看样子也没什么精神,接他们往里面走的小厮,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能直接闭眼睡着了。
白芷被惊讶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偷偷拉了拉陆大人的袖子,小声嘀咕,“您确定这是旬阳县令的府上吗,我怎么看着像是废弃的宅院。”
陆之远也很有些无奈的模样,“谁知道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
说话功夫小厮便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院落门口,把他们送到地方了之后小厮便走了,连通报一声都没有。
白芷还是第一次有这般待遇,也不知道这是该进门还是不该。院子门口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找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陆大人这会脸色也有些僵硬,他背着手迈着步子进了门,两人刚一进门,就听到一声轰响,而后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来,猛地跳出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咳咳,咳咳!”那黑影乍一看是黑色的,仔细一看的确是黑的。
白芷愣了,陆大人也冷了,那黑影同样也愣了。
院子里安静了有些时候,最先是那黑影打破了沉默,他朝着陆大人很热情的打招呼,“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陆大人来之前特意去城里的熟食铺子割了五斤熟肉,那黑影看着肉眼睛都在冒光。话音落下他便很自然的上前将肉接走了。
他是真的走了,拿了肉转身就走,丝毫没主意到院子里还站着两个大活人。
“他是谁呀?”白芷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偶有精光流露出来之外,连个相貌都看不出来,脚上鞋子也丢了一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像个乞丐。
陆之远这才回过神来,他咳嗽了一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然后道,“这位是旬阳县令腾大人。”
白芷差点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抽了抽嘴角看着眼前这个蓬头垢发的人,怎么都无法将他和堂堂一县之长联系到一起。
“你别是蒙我呢。”
“我蒙你做什么,这副鬼样子化成灰我也记得。”陆之远这会有点后悔,他做什么吃饱了撑的跑来见什么故人,有这样的熟人真是有些丢脸。
白芷这才相信了,她见陆大人面色还有些不好看,便安慰道,“我听人说有些能人异士一般与常人不同,我想这位腾大人定是那等奇人了。”
陆之远嘴角抽了几下,他呵呵了两声干笑道,“这你可真看错了,他还真不是那种奇人异士。他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
白芷笑道,“如果真是不学无术又怎么能做的了县太爷呢。”
“他家过去有钱给买了个官。”陆之远说完便迈着步子进了屋子,留下白芷一个人在风中凌乱着。
很快厨房里面传来了叫嚣声,“你做什么抢我的肉。”
“我的好酒,你给我拿来!”
白芷揉了揉眉心,刚想跟着进门去看看,身后有人叫她,“这位夫人是之远的娘子吧。”
女子的声音柔柔的,如沐春风之感,很好听。
白芷忍不住回头,便看到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个女子,不到三十的年纪,梳着个妇人的发髻,打扮的偏素净,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窝。
白芷忙欠身回了个礼,笑着道,“我是陆大人的妾室白芷。您是?”
那妇人笑了笑,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才简单做了介绍,白芷这才知道原来她是腾大人的妹妹腾萝。
杜氏见院子里只有白芷一个人不见陆大人便问道,“之远没来吗?”
白芷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很有趣,听着好像是和陆大人很熟悉的样子,她伸手指着厨房的位置道,“和腾大人在里面呢。”
与此同时,厨房里再度响起来腾大人的叫嚣声,“姓陆的,我的酒都被你偷喝光了。”
话音落下去,厨房里走出来个长身玉立的人和身后紧追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两人几乎是一起从厨房走出来的。
腾萝面色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而后才勉强笑道,“你来了。”
陆之远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站着的女子,他目光先是有些疑惑,看了会之后才一点点变成了惊讶,“腾妹妹你也在啊。”
腾家前些年在京城中也是屈指可数的人家,可惜后来出了事才短短几年没落了,也是腾家父辈早有察觉,提前将腾家兄妹一个嫁了人,一个提前送走了,这才免于遭了难。
后来虽然事情查明了,可一个诺大的家族说没就没了,只剩下一对兄妹哪里重建的起来,虽然朝廷象征性的给了些抚恤金,但那又有什么用处呢。
腾达拿着那些银子找到熟人捐了个官,那熟人也是专门拜高踩低的主,见腾家没落了便也不降腾达放在眼里,给他的官是富饶的江南地方最穷的一个县。
江南富庶那也是指的各别几个地方,其中还是有不少的小城百姓依旧处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腾达去的就是这么个地方,看似繁华的城镇实则穷困的很。
所幸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遇到这种事并没有怨天尤人,反倒是在这里安稳的扎了根,一扎就是六年。
说起陆之远和腾萝,倒也不算个事。无非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那点子事情。
陆之远年少时候长的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整个人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很是得京城中那些闺中小姐姐们得喜爱,不少人都将他当成未来夫君肖想过。这其中便包括了腾萝,那时候腾家还没出事,腾萝是大家闺秀,因着哥哥腾达和陆之远经常走动的关系,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起来。
那时候腾萝就很思慕陆之远,经常没事做的时候送送秋波,诉诉衷情之类的。今天送个小荷包,明天送个小手绢。
可惜了那时候的陆之远对感情之事还没开窍,他单纯的觉得他一个男人带着荷包手绢这种女人家得玩意不好看,所以便直言了当的拒绝了,还让她以后别送了。
当时的腾萝正是正是少女心萌动得时候,被心上人一碰凉水浇下来,整个人就透心凉了。为了这个事腾萝着实生了好几年闷气,每次看到陆之远都没有好脸色,因而也让陆之远觉得腾达这个妹妹不太好相处,总是冷脸像是欠了她钱一样。
后来腾家出事前腾萝便被家里人匆匆安排了嫁人,去了很远的地方,这一晃就是很多年过去了。若是夫妻恩爱想必腾萝也不会多思念陆之远这个人,但偏偏腾萝所嫁之人并非良人,他当初娶腾萝便是看中了腾家那些聘礼,等人娶回了家刚开始还温声软语,结果没用半年便打回了原型,吃喝嫖赌是样样都沾。
腾萝劝说了几次反倒被他打的好几天起不来床,一次两次她还找理由骗自己,次数一多她连理由也找不到了。只能咬着牙忍受着。
日子过的不顺当,她有时候便会想起来年少时候得时光,想着想着便想起了年少时候喜欢的人。
人对回忆中的事物总是格外的宽容一些,就像腾萝她也未必多喜欢陆之远,可蒙了回忆这层纱之后,一切就多了些梦幻的味道。
所以此刻再见到陆之远,腾萝的内心是十分的激动,以至于她激动的过头了一张脸便直接面无表情了。这模样落在陆之远眼中,便觉得她可能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太待见自己,虽然陆大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了。
“嗯。”腾萝又是一声很冷硬的字眼回答。
她心里紧张的要命,所以便想着转移注意力,正巧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她看了眼哥哥腾达,那样子简直给她脸上抹黑。
腾萝怒道,“大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还不赶快去梳洗干净。”
腾达平时也没什么怕的,可偏偏还久怕他这个妹妹,因此腾萝一开口,他立刻道,“这就去,我这就去。”
等腾达跑走了之后,腾萝微微侧目将视线看到一旁去,神色有些不自在的道,“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好了没。”她说完紧跟着也走了,这会院子里又剩下了白芷和陆之远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
“我看那位腾姑娘好像对您有意思。”白芷说道。
陆大人摇摇头,否认的语气很是笃定,“这是不可能的,你不知道,她打小就看不上我。”
“我能问问您怎么看出来的吗?”女人对女人之间直觉比较准确,尤其面对同一个男人的时候,直觉更甚。